宋意生偏过头,躲开裴兆逆光的剪影:“裴总多虑了。”
二人离得很近,这个距离刚好能让宋意生看清裴兆睫毛上沾着的细小尘埃,和他墨色的瞳孔。
可来之不易的良好气氛却在下一刻被远处钢管撞击地面的巨响撕裂,声浪顺着脚手钢架传来,震得两人抵着的钢梁都发出蜂鸣。
宋意生条件反射的瑟缩了下,肩胛不期然撞上裴兆的锁骨,对方按住他膝盖的手掌骤然收紧,像是随口闲聊般问道:“还怕突然的响声?”
他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宋意生的膝盖:“我记得......”
“裴总。”宋意生冷声打断,笔尖在图纸上划出生硬的线,“减震层这样做可以吗?”
“哇啊啊啊啊!”打断对话的是一阵程岸的惊呼。
宋意生转身时,正看见那家伙单脚踩在没装玻璃的落地窗上,挂着安全绳探出半个身子,兴奋地举着手机拍夕阳。
宋意生的眉峰瞬间拧紧。
裴兆马上抄起对讲机,嗓音在频道的杂音里像裹着火星:“B区3号窗的临时护栏呢?”
电流滋啦声中传来工人的含混应答,裴兆侧过头时,安全帽檐的阴影恰好掠过宋意生的下颌:“我先过去一趟,处理完防护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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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里,裴兆的指尖碾过摄像头的调节旋钮,画面里宋意生正伏在窗台前,脊背绷成一个直角。
陆尧拿着冰镇啤酒罐,“当啷”一声磕在金属桌面上,水珠顺着拉环往下淌:“人就在旁边,不去看真人,非得在这隔着屏幕看电影?”
裴兆拇指停在焦距调节键上,画面里宋意生的肩胛骨随着呼吸轻轻起伏,衬衫领口滑出半寸苍白的后颈。
“诶不是我说,你这个进度可真不行。”陆尧见他不应,屈着肘又撞了他一下,“哥们儿本来还是非常看好你的。”
“他身体不好。”裴兆摩挲着金属旋钮,没头没尾地开口。
陆尧挑眉:“所以?”
“那天他疼得发抖。”裴兆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像只淋雨的狐狸,毛都湿透了,可我一碰他,还非要咬人。”
陆尧仰头喝了口酒,跟没听见似的,看见监控里那人忽然转身,提步走向安全通道。
“诶诶诶,画片动了。”陆尧拿冰凉的易拉罐底狠撞裴兆手肘:“再不去人可就真走了。”
“你守了他三年,总不至于想把‘距离产生美’焊死在DNA里吧?”
......
天色完全暗下来时,裴兆又一次回到工地。
惨白的顶灯将他睫毛的阴影投在颧骨上,暴露着他内心的紧张,像两片颤抖的羽。
“喝水。”裴兆给宋意生递过去一瓶矿泉水,指尖有意无意地擦过对方的手背,“二层湿度大,对气管不好。”
宋意生接过水,喉结动了动:“谢谢。”
他想起什么,又补充道:“设计方案......”
“很好。”裴兆打断他,“就按这个来。”
两人之间突然陷入沉默。远处塔吊的探照灯扫过来,在裴兆眼底投下一瞬的光亮,又迅速隐入黑暗。
“晚上有暴雨。”他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别四处乱跑。”
宋意生攥着水瓶的手顿了顿,温热的瓶身贴在掌心,灼得他心口发烫。
大雨、雷暴、水幕。
三年前被暴雨困在郊外的记忆呼啸而来。
当浑身湿透的裴兆在那个雨夜找到他时,他正蜷缩在废弃岗亭的角落发抖,裴兆用身体烘着他冰凉的指尖,把带着体温的外套裹上来:“不要命了?!”
“......”
“你别吓我......”话音被雷声吞没,只剩灼热的掌心贴着后颈,像是要烙进骨血的印记。
宋意生攥着水瓶点头,走出两步才感觉程岸鬼鬼祟祟地凑上来。
他意有所指地用肩膀撞了撞,接着调侃道:“裴老板看你的眼神......”
他夸张地搓了搓手臂:“跟我家狗看见肉骨肉似的。”
“你实话告诉兄弟,你俩怎么回事儿,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秘密吗?
宋意生看见远处的残阳,拧开瓶盖,水流过喉咙时带着烫。
他望着那片橙红的天幕,忽然很轻地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