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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兆推门而入时,宋意生正在批注图纸。
与前两次相见时不同,他此刻戴了一副薄而窄的镜架,银框眼镜栖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将他清贵疏离的气质衬得更甚。
宋意生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指尖旋转的钢笔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笔尖悬在硫酸纸上方,墨滴在图纸洇出小小一团黑点。
“不请自来。”裴兆径直走向会客沙发,屈膝落座,将一杯热豆浆推过桌面,“正好路过发现这家店还开着,顺便带的。”
宋意生强迫自己不要抬头,目光钉在蓝图上皱眉:“我不喝这个。”
“是吗?”裴兆不以为意,自然地拿起杯子抿了一口,喉结滚动,带出像是故意的吞咽声,“它家的豆香味确实不如从前浓郁了。”
他的语气稀松平常,故意将杯子放回桌面时发出一声轻响,修长的手指捻起糖包,慢条斯理地倒入杯中搅拌,接着又评价道:“不过甜度倒是刚好。”
宋意生忍无可忍,放下手里看了一半的图纸,拿起酒吧的设计案走到裴兆面前,公事公办道:“说正事吧。”
裴兆牵唇一笑,欣然接受了他的邀请。
......
讨论方案时,裴兆总是显得很专业。
但当宋意生低头记录,他的目光又会控制不住的偏移,长久地停留在他的发梢。
随着金属笔尖在纸张上画出锐利的直角,裴兆俯下身,肩线压下的气流拂过宋意生颈侧。
宋意生清晰地听到他衬衫布料窸窣的摩擦声,不动声色地将身体收得更紧,试图和他保持出一定的距离:“裴总对酒吧排烟系统有什么高见?”
裴兆静了两秒,像是仔细思索过,才开口道:“专业的事当然要听专家的。”
他说话间扬起的手掌好像不经意划过宋意生的发丝,却在目光相接的瞬间错开视线。
紧接着唇角一勾,扬起狩猎者的弧度:“我不懂的。”
宋意生手一颤,手里的一张透视图随着身体搅动的风飘了出去。
他伸手去够,裴兆却比他更快一步,突然按住他的手背,道:“我来。”
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裴兆的手掌温暖干燥,在宋意生手背上停留的时间比必要长了几秒。
那一刻,宋意生几乎要迷失在这熟悉的触感里,直到理智将他拉回现实。
他抽回手,听见自己干涩的嗓音淡淡道:“谢谢。”
讨论结束时,看似温和的裴兆几乎否定了整个方案。
裴兆单肩勾着西装外套立在门口,指节轻抵着半开的门,声音温柔地近乎残忍:“期待宋总监的下一版,方案有进展咱们随时联系。”
实木门闭合的轻响惊落了图板边缘的橡皮碎屑,宋意生望着关上的门,铅笔在指间转了个漂亮的弧线:“还真是难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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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乍起,宋意生终于清空桌案,空荡的办公室里,那杯被喝过一口的豆浆静静立在桌角。
整栋楼静得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宋意生盯着办公桌上那杯豆浆出神,纸杯外侧凝结的水珠在桌面上勾勒出一片深色的痕迹。
宋意生盯着杯沿浅浅的水痕,鬼使神差地伸手拿起杯子,将唇瓣覆上那个湿润的位置。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甜度刚好,就像记忆中的味道。
......
“胃不好还喝冰的?”裴兆卫衣袖口沾着素描课的铅笔灰,抢过他手里的冰可乐,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等着。”
二十分钟后,两杯滚烫豆浆搁在画架边,糖包在裤兜里压得皱皱巴巴:“你的三分,我的无糖。”
......
宋意生猛地回神,放下杯子,像是被烫到一般。
窗外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像散落的星子。他在玻璃中看见自己的倒影,忽然觉得胸口发闷。
楼下,裴兆倚在车边,抬头望着那扇亮着灯的窗户。
他掏出手机,屏幕照片上的少年趴在画室窗台午睡,被风掀起的薄纱窗帘扫过他的后颈。
“你逃不掉的。”
他的拇指摩挲着屏幕,眼神晦暗不明。
那些被刻意压抑的情感,在重逢后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汹涌澎湃,势不可挡。
一粒薄荷糖在齿间碎裂开,沁人的凉意勉强压制住心头的燥热。直到那盏灯熄灭许久,他才驱车融入夜色,车尾灯在街道上拖出两道猩红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