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不会有一天也这样躺在病床上?
再也不能跑,不能跳。只是因为一个愚蠢的对手一个愚蠢的犯规?
小小的萨卡脑子空空如也。
在来之前他做了很多准备。他写了满满几页纸的信,把他想要说的那些话,祝福,鼓励,安慰,全部写在了纸上,预备读给岑听。
但真的站到了岑的面前,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巨大的压力和恐惧似乎也要把他压垮了。
“别怕,孩子,别怕。”
拯救他的是一个意想不到的拥抱。
岑维希的妈妈抱住了他。她像是第一次从过度的保护欲和儿子出事的暴怒中清醒过来,望着面前这个和儿子一般年纪,黑黑瘦瘦呆若木鸡的小男孩,她轻轻地把萨卡搂在了怀里。
“没事的。维希他会没事的。”
“医生都说了。他的指标一切都良好。”
“他只是太调皮了。想跟我们开玩笑。”
“跟我一起等他醒过来,好吗。”
.....
“好的,我会的。”萨卡从嗓子里挤出来带着一点颤抖的声音:“好的,我会和你一起等的。岑他一定会醒过来的。”
这是7岁的布卡约·萨卡立下的第二个承诺。
第一个是他要成为一个足球运动员。
当时他的父亲,在他眼里无所不能的父亲,拍了拍他的脑袋,用一种彼时萨卡还看不懂的眼神,问他,为什么想要成为运动员呢,把足球当成兴趣不好吗?
现在萨卡隐约懂了父亲的眼神。
在7岁那一年,在最好的朋友的病房里,萨卡第一次知道,原来即使面对可能被人踢断腿,可能一辈子躺在病床上动不了,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他也想要踢足球。
*
他们的等待持续的时间比想象中长。
一周,两周。
一个月,两个月。
等到曾经报道过‘阿森纳小将惨遭不测,疑是死亡’的消息都已经快没有人记得了。
等到那个曾经开玩笑的医生都再也不敢来岑维希的病房转悠。
等到岑维希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的痕迹逐渐泛黄消退,变成茶余饭后消遣的奇闻,青训队里一声沉重的叹息。
年幼的萨卡像是一枚图钉,死死卡住岑维希快要在风中飘散的身影。
“叔叔,我来看岑了。”
他背着小书包,礼貌地跟岑父打招呼。
岑父亲昵地摸了摸萨卡的头。他最开始还是不太喜欢这个儿子的足球好友,尤其是知道了岑维希会被攻击,是因为他们进了对面11个球,萨卡还不肯收手,拼命要球。
但在萨卡持续了快一整年的探望中,他逐渐接纳了这个礼貌的阿尔巴尼亚裔小男孩。
他把萨卡放进病房,示意自己要出去抽根烟透透气。
萨卡目送怀特先生的背景,像小大人一样叹口气,他记得怀特先生本来是不抽烟的。岑以前跟他炫耀过:我爸爸从我出生之后就再也没抽过烟了。
“好吧,hope, 你再不醒过来,我想你大概只能看着我拿金球奖了。”萨卡坐在病床边,讲了个自己都笑不出来的冷笑话。
“咳咳,我今天跟你要讲的是一个笨蛋农夫,把鸡和兔子放在一个笼子里养。这是我新学的内容,你肯定不会....”萨卡拿出作业本,熟练地在病床前开始写作业。
现在是2008年8月8号,星期五。
往年的这个时候萨卡都在快乐的暑假中。每天去踢两小时球,剩下时间交给电视,海滩,和度假,但这样惬意的暑假生活在岑母某一次的拜访后烟消云散。
自从萨卡开始了这场旷日持久的探望,两家人的友谊也逐渐深厚了起来。从儿子的事故中振作起来的岑女士也缓慢地开启了社交。
他的外交官父亲在萨卡的教育上和岑女士有着很多的共同话题:他同样也不允许萨卡辍学,明令他考不到全A不能踢球,并且,还在和岑女士交流之后,他还得到了奇怪的启发。
“学习要趁早啊,这可是智力开发的黄金年龄,再晚就定型了。”萨卡想到岑女士在他家做客时说的话:“现在可是关键时刻啊!”
关键时刻!
萨卡想到这个都禁不住背后一凉。
自从岑女士来家里说过这一番话之后,萨卡的父母也着了魔,生怕错过儿子的‘关键时刻’,萨卡凭空多了乱七八糟的‘奥数补习班’,‘珠心算补习班’。现在几乎不踢球的时间都在各大补习班穿梭。
听说父亲明年打算把他送到北京一个叫‘海淀黄庄’的地方去强化补习.....
要补比鸡兔同笼更难的东西吗?
“.......笼子里有9个头,26条腿。”萨卡一边咬笔头,一边回想:“老师怎么说的来着,先假设全是鸡,就有18条腿;全是兔子,36条腿。”
“然后怎么算来着。”萨卡看着自己胡乱写出来的数字,完全没概念下一步要怎么办。
“算了,用笨方法好了。”
他在白纸上画了9个头,往下面各画了两只脚,这就是18条腿了。
再加两条腿——20条腿。
再加两条——22条。
......
再加两条——26条!
所以这是
“4只鸡,5只兔子!我做出来了!”萨卡欢呼,随即他皱眉:“诶,好像有什么不对,应该是....”
“反了。”
“对哦!”萨卡反应过来了:“反了!四条腿的是兔子!是有4只兔子5只鸡!我做出来了!”
“诶——?!!!!!”
“刚刚谁在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