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走出院落,就遇到手捧茶壶的二狗,他拦住周阿幺,问:“你要去哪里?”
而端坐的唐勉咧嘴一笑,大胡子脸露出一排洁白的牙:“把她丢到后院,她不是说要想见那个女人吗?”
挨了几长棍,周阿幺假模假样反抗一下,由两个壮汉押送至后院,一片荒凉中,有一条向下的通道,张开血盆大口。
推搡下,周阿幺脚步虚浮,扶着冰凉的墙壁,摸黑走台阶。
鼻腔内是霉味混着臭味血腥味,周阿幺蹙眉,脚步顿一下,长鞭抽动,飓风一般的响动落在周阿幺的肩头臂膀,是火辣辣的疼。
“快点,磨磨唧唧在什么呢!”
“王…”
“快走。”周阿幺出声打断小童,叫他不要轻举妄动。
地下,是由菜窖改成的一间间地牢,只有壮汉手中有一盏油灯,点燃微弱光芒,把周阿幺和小童被推进牢房,两人就有说有笑离开。
一片昏暗中,周阿幺磕盼什么凸起的软物,身形不稳,俯身一划,摔倒在地。
“嘶…”双手着地,掌心手腕疼痛,周阿幺咬牙,摸黑起身下,摸到了人类的躯体,早已冰冷。
大概是眼睛适应了黑暗。
周阿幺看到裙摆落地,接着一双手轻捏她的手腕。
“没事,手没脱臼。”
清冽的药香袭来,周阿幺反手握住,冰凉的血迹蹭上她的手,她神色未变歪头,盯着周阿幺抠地的膝盖:“膝盖疼?”
周阿幺点头:“疼。”
她弯腰摸了几下膝盖,耸肩示意周阿幺扶她,巧劲带力拉起周阿幺,道:“没事。”
“没事没事!什么没事,我们都要死了,要被卖给匈奴啊,你还装什么好人呢!我们要死了,成为妓子,人人欺凌,想上就上。”尖锐又恐惧的嗓音响起。
周阿幺循声,整个房间的角落边挤满了女人,像她阿爹钓鱼一天的劳动成果,所有人都仰首恐惧,像是缺水缺氧的鱼,苟延残喘。
“卖给匈奴?”周阿幺瞥了一眼小童。
小童拧眉,点头。
她来唐家湾,周阿幺就觉得违和,一个和匈奴位置之近的边陲山村,在冬季匈奴进攻掠夺之际。
他们不靠高耸山体,不靠湍急水流,不靠男人握刀巡视,靠什么,让狼子野心的匈奴不去叼眼前这这块软肉,来换取安稳,安全,安宁。
指尖微微一缩,周阿幺凝望着刚才崩溃说话的少女,她被打过,脸上肿胀,身上还有干涸的血迹,发过疯,人焉了,屈膝抱着双腿,呢喃流泪:“阿爹阿娘,哥哥,为什么为什么不救我…”
的确很可怜。
然而周阿幺心思全落在她紧紧牵着的女子身上:“柳大夫。”她隔着衣衫摸到一处硬物,黑暗中,她坚定的眼像是夜幕繁星,永不陨落:“你抓紧我。”
紧紧扣着,柳念青吃痛,手后缩,却甩不到少女的桎梏,她道:“你既然知道我是大夫,也明白手对我的重要性,所以,轻点,或是放手。”
“哦,好。”周阿幺听劝,稍微松了点。
一旁的小童计算着他们进唐府已经过了一刻钟,遂出声:“夫人,金侍卫他们应该已经进来了,再等一柱香,确保安全,我们就出去。”
夫人…
柳念青斜睨一眼小童,对周阿幺道:“我不救权贵。”
“哪怕你救我出去,我也不会因此感激而背弃我出谷时定下的规矩。”
周阿幺:“你现在说出来,就不怕我不救你?”
“我不是聋子,唐家也并非什么铜墙铁壁,不过是借了骗术,哄人,”柳念青单手一挥牢房的女人,“若说真本事,我拿一副银针,他们都打不过。”
“主子,差不多了。”
“先走吧,出去了再说,柳神医。”
刺眼的光照耀,周阿幺单手遮脸,另一手拉着柳念青,回到前院时,为首的唐勉已伏诛,反而是刚才想扇周阿幺的壮汉,吓得两腿颤颤,拼命磕头,泪流满面,什么事都往死人身上丢:“我也不想啊,是他,是唐勉,他逼我的啊。”
金云收刀,跪地请示周阿幺:“夫人,他们如何处理。”
“交给康汇知府吧,”周阿幺转头望向偷偷怯怯躲在远方的女子,“都是可怜人,好好补偿送回家中,女子清誉精贵,我不想听到什么闲话。”
“是。”
既有金云处理,周阿幺也不担心了,她松开柳念青,问:“柳大夫,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什么为什么。”柳念青揉了揉自己的手腕,踏脚走过黏腻的,血迹斑斑的路,找出她的包裹,便准备离去。
周阿幺追上:“柳大夫,你觉得什么算权贵?”
柳念青牵出她的马匹,迎面笑对周阿幺,想把平日所见衣着华贵,性情骄纵的金枝玉贵按在她身上,最后改口憋出:“自然是你这种出行奴仆成群的。”
“不是,”周阿幺摇头解释,望着悠哉骑马而行的柳念青,她策马跟上,“性命攸关的事情,我多带点人,确保安全。”
“随意,你不用跟我解释。”柳念青目光掠过周阿幺粗糙的手,那双布满茧疤的手,与她触碰的许多穷苦农民一样,可偏偏…
回忆“夫人”两字,柳念青冷下脸,撩发无视掉这些,策马快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