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来大家连夜赶工,已经将靖安坊内的主路疏通完毕,物资一到,可以马车直达贺院和姬府,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可奇怪的是,这两日李瑾瑜、彭森均没有再出现,官府的人倒是来巡逻两次,只是他们没有物资援助,无疑是隔靴搔痒。
一再引颈长盼之余,他们再也等不下去了。商议之后,几人决定兵分两路,由姬孟言轻车快马去一趟最近的南都,尝试寻些药物。彭晴和余安则继续在此地照料,等候物资的消息。
如今的日子每一刻都很漫长,彭晴一边照看病员,一边也掐着手指等时间消逝,期盼着下一刻钟就有神迹出现,余安则每日带着车队去运水,将挡路废土铲开。
即使两人不曾有嫌隙,彭晴隐隐之中也察觉到,这两日余安异常沉默,他早出晚归,神色总是不安,对他而言,何事需如此不安?彭晴只能想到孙思远。
看着他有些恍惚的模样,她心中一股揪疼,却不知道如何同他提起孙思远,这个人,对他们两人来说,都很难开口提起。
冬季的夜幕来得很早,夕阳的余晖被地平线吞没后,街上一片寂静。彭晴站在贺院门口等余安回来,忽然间听闻附近传来异响。
彭晴仔细辨别,确认是刀剑碰撞的擦声。她朝着声音冲过去,在晦暗的天色里,余安和彭森的身影依稀可辨,对面是两个药店伙计打扮的高手,且战且退,游刃有余地抵挡着余安和彭森的进攻。
这还是余安第一次在彭晴面前使剑,他手中长剑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在手指间翻飞舞动,随着他的身形变换,彭晴武功并算不高,也看得出来余安身手了得。彭森使用的是短剑,两人相互配合,长剑防御,短剑进攻,一攻一守,踏空踩壁,如同鹰击长空,有力精准。
但两个对手也丝毫不弱,他们像夜里觅食的野蝠,看似毫无规则地在空中躲闪,实则轻松地将二人的招数一一化解。他们一路缓缓后撤,不知不觉间逐渐拉开了距离。
就在他们准备飞身离去时,余安看穿了他们的企图,越过彭森,在空中横旋身形,狠狠踢在两人身上,那两人直直滚落在废墟堆边,吐出一口鲜血,口中咳嗽不已。
余安掀开长袍下摆,无影的两脚踢出,快到彭晴根本没有看清,只听到了那两人肋骨断裂的声音。那两人顿时嘶哑地叫喊着,手中的剑砸落地面,他们发出兵败的哀嚎,口中鲜血染红牙齿,趴在地上挣扎动弹,仿佛扭曲的死蚕。
彭森上前,将二人制住。余安眼神冷漠如鬼魅,散发的半披发微微被风吹起,浑身散发着一股彭晴并不熟悉的疯魔之感。彭晴有些迟疑,喊了一声:“安哥哥。”
余安霎时回过神来,转身面对彭晴,将流血的长剑藏在手臂内侧。他淡淡勾唇,又变得温润清秀的模样,眼里带着一丝温柔欣慰,看上去倒没有早晨那么不安了。
“阿兄,安哥哥,这是怎么回事?”彭晴一边递给彭森绳子,一边问道。
昨日夜里,余安已经开始怀疑有人偷运药物,只是没能抓到现行。今日跟踪了他们良久,终于看到他们两人接头,和他们缠斗时,发现彭森也追上了同一条线索。
“这药物量巨大,恐怕不是两个人就能成事的。”彭晴心里震惊,竟有人干这种落井下石的事情,连累城中这许多无辜百姓。
“带回偏院里审问吧。”余安道,他身形挺拔,彭晴看清了他藏起来的剑身之上,隐隐滴落的鲜血,如今再看他神思沉稳,心想原来他是因为药物的事情才不安。
彭晴为自己的焦虑孙思远的存在感到羞愧,余安仿佛看到她在晦暗的天幕之下的沉默,敏感地察觉到她的异样,走近问:“怎么了?”
彭晴不好意思,道:“你们辛苦了。”余安摇摇头,摸了摸她的脸颊:“走吧。”他很喜欢牵着彭晴的手,说是附近道路难行,彭晴用力地回握着他宽厚的手掌,感受着他掌心凸起的茧子。
彭森和余安进入审讯室,彭晴见他们眼底乌青,精神不佳,便到灶台旁清洗了些棠梨,算是提神。
今日彭晴发现了坊中便有棠梨树,冬季的棠梨树已经掉光了叶子,剩余几个酸涩野果。她爬上树去摘了,零零总总也有一小篮子。虽然冬季霜冻后的棠梨多涩味,但是煮开之后也可以去除一定涩味,加上白糖二次蒸煮,也别有一番风味。
室内,彭森的声音传来,沉稳有力,问话起来一针见血,让人无从辩解,只余一片沉寂。沉寂过后,却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喊声,余安冷如冰霜的嗓音传出:“最后一遍,是谁指使的?”
“是刺史大人!刺史大人!”其中一人哀求着招供了。
彭晴心里一沉,竟是这样的结果。
可是里面的人似乎并不满意这个答案,审问还在继续。
眼前的水沸腾起来,将灰褐色的野果翻动,连同巨大的白泡,几欲翻飞出煮锅边缘。彭晴盖上盖子,拿了一个白瓷盘,放在腿上,等着稍后拣起棠梨,双目注视审讯室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