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笑出声,本来他不想赶尽杀绝,现在看来是有人不愿苟活了。
彭晴一看,五个手持长剑的杀手,并未蒙面,有个长得和季坡悬赏令上的有些像。孙郴让彭晴在自己身后不要走动,冷峻的目光扫视四周,废弃的练武场之上,积雪尚未消融,完整地铺陈在昔日堂前。
他轻轻嗤笑:“真是好没意思。”
话音未落,他已经飞身拔刀闪现到那错落排开的五人面前,刀身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待他站定之时,已有四人喉断气绝,直挺倒地。
只余他面前的一人,他的刀横在那人颈上,一丝薄薄的血迹自颈间渗出,那人瞪大双眼,仿佛看到阎罗一般,双股战战,预跪不跪。
孙郴透过夜叉面具看那人,冷若冰霜:“留你狗命,通知徐怀静亲自来受死。”
语罢,手一挥,将那人一臂斩落,那人却未敢出声,只丢下断臂,咬牙捂着伤口用尽力气飞身而去。
这些动作,一如方才将彭晴从白虎手中救出一般,利索流畅,仿佛早已做了千万遍,此刻展现,就只是刻在脑海中的习惯而已。
“抱歉。”他走近彭晴,突然道歉,却继续躲着彭晴的视线。
他的这个道歉让人摸不着头脑,又总是错开彭晴的视线,让人有些猜不透他的心思。
四下里寂静无人,虽是白天有些暖日,但却因夹带连绵风雪,路上行人无几,加之他们所在位置偏僻,放眼看去,就只有破烂的练武场和他们一蓝衫一黄衣两人。
他行为过分奇怪,故而彭晴没有回答他的道歉,只是问:“你还陪我去狼胥官驿和城西驿吗?”
那是剩下的两个官驿,路途有些远,两人没有骑马,靠脚步,今晚上入夜才能回得来。他答应下来,将染血的刀擦拭干净后,收回刀鞘里。
“你似乎武艺很是高强。”彭晴开口,声音带着一些距离,考虑到钱楚乐的“前科”,她决定离钱楚乐的朋友远一点,但是她心里又有话想问,所以忍不住还是寒暄起来。
孙郴点点头,并不谦虚辞让。他微微颔首的时候,夜叉面具的流苏轻轻抖动,让他整个人显得很简单,似乎对彭晴的问话有问必答的懵懂。
“那你会使用暗器吗?”彭晴问。
“会。”孙郴回答。
得到了没有一丝犹豫的回答,彭晴却没有敢继续问下去了。
两人又沉默了,穿过两边商铺,沿着护城河一步一步走着。阳光掩入云端,彭晴看到,孙郴的脖子上有汗滴的痕迹。
“你很热吗?”她又问,不由得伸手,孙郴急忙避开。
彭晴感觉得到,眼前的人八成就是余安。
可是她不敢真正确认他的身份。因为一旦确认她找到了余安,就要问到父母兄长的所在,问到余安这些日子为何隐瞒行踪,还有婚约是否还算数。
她知道,只要她问,就会有答案。
可是这些问题的答案,彭晴并不敢确定,可以接受得了。所以即使她有八成的把握,这就是余安,也不得不装作未知企图逃避。
彭晴啊彭晴,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无论你多喜欢余安,如果爹娘因为余安而死,那么你们便永无在一起的时候可能了。彭晴的理智如此告诫自己,一时之间心神乱糟糟的。
似乎是猜到了彭晴的顾虑,孙郴止住步伐,两人面对面站在光秃秃的树下,阳光洒落星星点点,照在了孙郴未戴面具的脸庞。
那是一张带着巨大疤痕的脸,伤疤仿佛一条蜈蚣,覆盖住他上半张脸,延伸至耳侧。他视线往下,站在彭晴面前,高出她整整一个头,宽厚的肩膀也将她整个人遮挡得严严实实的,嘴角微微向下,大概是不悦的模样。
彭晴眼中瞬间含了泪,他又慌了神道歉:“抱歉,吓到你了。”说着又戴上了面具。
呜咽的哭声断断续续,彭晴蹲下,将脸庞埋入双膝,看到孙郴满面的伤疤,她心里一阵揪痛。
他摘下面具,那一张和余安截然不同的脸,却让彭晴万分肯定,这就是自己要来寻找的人。
可是,站在这个人的面前,她感觉到余安离自己,好像越来越遥远了。她有预感,即便她和余安再一次踏上五巍的街门巷口,看浅风村的半江夕阳,她也站不到余安的身边去了。
她仿佛透过他吓人的疤痕,看到了他的过去和未来,他只会孤独的看着深夜的残月,仿佛一只歃血的狼,没有任何同伴。
一切都要留不住了。
可是,我不愿意。彭晴分明听见自己的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