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月光如纱，却清冷孤傲，无群星环绕，也无薄云浅遮，唯有孤寂寒鸦声声回应着这无边寂寞。

将留到中夜的药喝完，彭晴不再发冷，回到被窝里，捂着身体，她清楚，明天就能好起来了。

下半夜睡得并不安稳，闪回的余安和家里人画面交叠，让彭晴心下不宁，又在这迷迷糊糊中听到很多人吵闹的声音。她皱眉坐起，面颊因发热红润似初绽桃花，如墨的长发自肩膀滑落，柔顺地垂落于棉被之上，她迷糊醒来，整个人都带着病气的羸弱。

她听到街上的百姓在吵着“造反”、“打仗”、“杀人”之类的，瞬间打起了精神，披着大氅掂起脚尖移步到窗边探听。

原来是昨夜又有人失踪了！

这次是县里师爷遭到绑架，并且歹徒还下了预告，说明天悬挂城门的就是县太爷的首级。大家都说这伙人来势汹汹，对他们的来历议论纷纷。一说是和朝廷作对的前朝余孽，另说是边境潜伏而来的细作，要令三川人心不安，届时破关而入。

紧接着有人反驳，大楚西疆在狼胥关之遥，要破关也是先破狼胥关，怎会有从三川开始的道理。

正说着，另一人又补充道，如今狼胥关并不太平，突厥驻军虎视眈眈，突厥流民时常侵扰，边关卫兵每日都要全境巡视防守，说不准何时狼烟烽火再起。

五花八门的声音涌灌入耳。

“再不回去，可就掉下去了。”钱楚乐的声音轻轻飘来。不知何时，他竟坐在了对向房间窗台沿。

彭晴从窗外缩回探出去的半个身子，扫了一眼，钱楚乐大冷天的，只穿了个薄薄的毛绒马甲，便轻声道：“你进来吧，我有事问你。”说完关上了窗。

待彭晴收拾好后，钱楚乐敲响了房间门，彭晴请他到孔雀屏风外对坐，为他斟了一杯热气腾腾的暖身茶。

面前的钱楚乐整个人都悠然自得，带着一股难以察觉的淡漠。他并不因为男女独处一室而拘谨，也不因为彭晴刚刚退烧脸还有些微红的模样而更关心，似乎什么都不能让他上心。

这样的人，在镖局工作，也不为着钱财，真是出奇。

“我是来讨债的。”彭晴开口，紧紧盯着钱楚乐的神色，一丝一毫也不敢错过。

果然钱楚乐眼波微动，随即浅笑着掩饰：“要债的话，得找走债人，我只是镖师，可不会帮你要债。”

“正是如此。”彭晴也笑了起来，眨眨眼睛问，“不知道钱镖师可认识一些走债人介绍于我？”

钱楚乐轻笑摇头。

彭晴皱起了细眉，微微耸肩叹气，说自己家中借了三千两银给别人，如今要不回来，家里叔伯互相怨怼，兄弟阋墙，阖家不宁。

听了她的描述，钱楚乐面不改色，坚持说自己不清楚，彭晴只得拜托他帮忙打听一二，他口头答应了。

“一起用些早膳吧，稍后我们去这边的集市看看。”彭晴邀请道，钱楚乐没有留步，只说自己在外面用膳。

还挺警惕的。彭晴心想。

两人一前一后徒步到了集市上，此处商品以关中之物居多，大概是因为这是出关的最后一站，游子思乡，关内之物最受欢迎，衣食住行，一应俱全。彭晴见了一个“好衣裳”，进去看看，钱楚乐也跟在后面。

里面成衣琳琅满目，摆满几十个衣架，厚实的棉衣、精致的中衣，摆放得整齐划一，丝绸棉麻，红橙黄绿，旁边更有三个大柜子的禁步、玉佩等装饰物，让人目不暇接。

掌柜的眼尖，见彭晴披一身做工精美的银狐裘，迎上前道：“这位小姐看看需要些什么。”

这个店面很大，里外前后总共有五个房间，中间的外头做结账，里面是夏衣，价格也比往日便宜。彭晴手一摸，薄如蝉翼，光滑无比，她心里一惊，如今丝绸制衣竟能奢华至此了吗？

掌柜的满脸得意，推销道：“这是湖州春蚕似织就的，四季皆宜，冬不冷夏不热，是当下最受欢迎的料子，故而摆在中间。”他正说着，外头又来了客人，他让彭晴随意挑选看着，自己前去招呼道：“万小姐，今日怎么得空过来了？”

闻声，彭晴探头一看，正是万盛镖局的万新。

今日她穿了一袭淡黄色冬衣上衫，下裙是米黄双色间色破裙，腰间系着圆润的东珠玉佩，下垂红色流苏，没有佩剑。整个人透露出一股富贵文雅之气。

只是她一开口，彭晴就想起了昨日那个高马尾的不服输的小姑娘。

她略带些豪横地说：“快把店里最好的斗篷给我拿来。”不知道这个姑娘是哪里学来的山大王之风，彭晴看了看里间的钱楚乐，突然觉得，好戏应该开唱了。

于是，彭晴抬高嗓子道：“钱大哥，昨夜我见你的衣衫有些旧了，你该买一件里衣了，这件白海棠绵丝的如何？”说着往钱楚乐的方向走去，期间走出衣柜，看到了不远处的万新。

彭晴大为吃惊，转而欢喜道：“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了，万镖师。”

钱楚乐满腹疑问，觉得自己听错了。

然而万新确信自己听清了方才彭晴所说，她竟要帮一个镖师选购里衣，他二人原来是老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