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言的神情并没有任何波澜,他抬眼看向前方,说道:“一起走走吧。”
乔忘影有些意外,问他:“那车子怎么办?”
廖言看了眼车子:“这在桥下,可以停车,白天我再来开走。”
“可是,你这样可以走吗?”乔忘影还是有些担心廖言的状态。
“没事,吐过就好多了。”
“好,那你等等,我把车钥匙拿下来。”
乔忘影取下钥匙,关好车门,故意将那个木条扣压在了下面。
廖言从她手心接过,立马看穿了她的心思。
他勾唇浅笑:“你都用了我套的杯子了,我怎么就不能用你套的钥匙扣了?”
闻言,乔忘影的脸唰得红了一片,她哪里是不想让廖言用,而是根本不敢想象他会在意这个钥匙扣,并且真的会用。
不过朱迪的杯子她倒是一拿回家就用了。
见乔忘影没有吱声,廖言便不再打趣她。
他们走在路边的白桦树下,头上是簌簌飘落的雪花,脚下踩着柔软的积雪。
这一幕瞬间让乔忘影想起,有天夜里她和廖言漫步在银杏树下的场景,以及那个桥栏上意外发生的吻……也许就是从那个吻开始,她对廖言的感情就变得不一样了。
不知过了多久,廖言终于缓缓开口:“那天我带你看日出时,跟你说了一些廖谦的事情,那场车祸也是同他有关,可以说,那场车祸就是我和他分道扬镳的导火索。”
乔忘影的呼吸一滞,果然如她所猜,廖谦永远都是横在他心里的那道巨大裂痕。
“自从爸去世后,我和廖谦的关系便每况愈下。毕业后,我想进谦言,他不同意,于是我就自己创立公司。但我一直心系谦言和他,时刻关注着公司的动向,并等着他回心转意。
可是我无尽的等待和退让换来的却是他的冷漠和凉薄。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变得这么陌生,我是真的想不通。”
廖言冷哼了一声,表情则是麻木不仁的。
“1月19号,我永远记得7年前的那个夜晚,那天也是像今天这样的漫天大雪。我听闻外界传言谦言有不干净的勾当,我怕廖谦会把公司推入深渊,便约他出来见面。
他依然不肯见我,我只好开车堵在公司楼下,深夜11点,我终于等到了他。
我们在车里刚说了两句话,气氛就变得剑拔弩张起来。我开着车在路上漫无目的地游荡,不知不觉就开到了忘影桥上。
我又问了他一遍,到底有没有做逾越法律的事情,他没有吭声,这让我更生气了,我在想如果我当初进了谦言会不会就不是这样了?于是我质问他为什么不让我进谦言,到底怎么样才能让我进去?我当时的态度是有些抓狂和失控,因为那一年多我确实被他伤害和打击得体无完肤。
他听闻我这样,便也激动了起来,我们之间又开始了争吵。
车子快要驶出忘影桥时,他看见桥下有个过马路的女孩,于是对我疯狂地叫嚣,敢不敢撞那个女孩,敢的话就让我进谦言。
我被他失了智的话语冲昏了头脑,竟也变得冲动起来,那一刻我太想向他证明自己了,理智和底线统统被我抛在了脑后。
然后,我居然——”
廖言忽然停住了脚步,表情变得痛苦起来,声音也在颤抖地嘶哑着。
“我居然一脚油门地踩了过去!”
话音刚落,四周骤然陷入一片死静。
乔忘影紧张地咽了咽嗓子,很快便感受到一阵绝望的寒意。她抬头去看廖言,却被他破碎的模样惊得揪心,顿了几秒,她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女孩,怎么样了?”
廖言摇了摇头,目光呆滞地说道:“当然是被我撞倒了,她落在了一片雪地之上,那片雪转瞬便是一片红色。
我当时的头脑一片空白,可是廖谦却稳如泰山一般,冷冷地跟我说了句开走。”
空气寂静了片刻,乔忘影屏住呼吸,缓缓地开口:“那你开走了吗?”
廖言没有吱声,突然踉跄了一下靠在了身后的白桦树上,乔忘影见状急忙拉住他的胳膊,接着,她便听到廖言心如死灰的声音:“我永远无法原谅我自己,我并没有停下来,而是开着车飞驰而过。”
“啊——”乔忘影张开嘴巴,一时间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她万万没有想到廖言不仅撞了人!而且还逃逸离开了?但她并不愿相信这是真的,即使他是在极其冲动的状态下做了这些,她也笃定廖言一定不会见死不救,任由事态的严重发展。
“你没有救她吗?”乔忘影的鼻尖冻得通红,眼眶则泛着微微的红,她担忧地看着廖言,像是看着一件易碎品样的温柔而谨慎。
“我不记得我又开了多久,直到廖谦对我说了一句话:我的双手已沾满了血,我不希望你再沾了。我这才清醒下来停住车子。
他离开后,我渐渐缓过神来,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于是发了疯似的回到桥下……
但是当我来到事发地时,那个女孩已经不见了,甚至连地上的血迹都消失了,一切平静得就像没有发生过车祸一样。
那一刻我明白了,一定是廖谦的人处理好了这些。”
“这么说,那个女孩并没有死?”听完这些,乔忘影虽然仍旧忐忑不已,但听闻女孩被救起后,总算稍稍松了口气
可廖言却木讷地摇了摇头:“不管她有没有死,在我心里,她和廖谦都已经死了。
我撞了人并且逃逸,我就是杀人凶手,这是不争的事实。而廖谦的决绝和残忍,也彻底地让我死了心。
我所有的希望,热爱和感情……在那一天全部都崩塌瓦解了。”
说罢,廖言便像失去重心般地从白桦树前倾倒,重重地跪坐在地上。
“廖言,廖言!”乔忘影见状慌忙抱住了他,她从未见过如此失魂落魄的廖言。恍惚间,他的脆弱,无助和悲痛的情绪铺天盖地地笼罩着她,让她的内心也无比的心疼和难过。
她将廖言的头深深地埋入自己的怀里,哽咽地安慰着:“你不是凶手,你不是,那个女孩没有死,你就不是凶手。”
“没用的,我根本没有办法原谅我自己,那片雪,那片血,一想到这些我就控制不住地难受。”
话毕,廖言突然用力地挣脱出乔忘影的怀抱,再次剧烈地呕吐起来。
而她除了轻拍他的后背,似乎什么也做不了。
良久,乔忘影感觉到他的状态稍微恢复了些,才轻声询问:“这之后,你有没有联系过廖谦?问问那个女孩的情况?”
“没有。”廖言半闭上眼睛,再次陷入了回忆。
“当时的我已经无法再面对廖谦了,他让我觉得陌生而可怕。于是我直接去了公安局自首,我想着警察会帮我找到那个女孩,也省得我再经过廖谦,但我没有想到的是,事发的路段并没有监控和证人,那个女孩也不知所踪,警察对我的自首表示无可奈何。
那段时间,我陷入了巨大的煎熬与痛苦之中,我根本不知道廖谦会对那个女孩做些什么,也许他会让她活下来,也许会让她直接死去,我相信这些对他来说轻而易举,于是我只好去找六叔。
六叔是我父亲生前最好的朋友,也是看着我和廖谦长大的叔叔。
后来六叔告诉我,虽然我把那个女孩撞得不轻,但她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让我不用自责,也不要再去管这件事情。”
廖言苦笑了一声,情绪突然又变得激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