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晏池笔尖不停,明仪虽任性,但品性单纯,这么多年他是知晓的,故而并无隐瞒:“我本无意娶妻,想再蹉跎几年,此番是陛下赐婚,圣命难违。”
一门之隔,姜芾手中的茶盏晃了晃,掌心被热茶一烫,她蹙眉噤声。
果不其然,凌晏池并不喜这门婚事。
她垂下眉眼,静静聆听。
凌晏池新得的墨条价值连城,明仪不懂笔墨,一个劲献殷勤,墨渍飞溅得到处都是。
他扶额无奈,只能道:“这墨条生硬,易磨酸手腕,你且歇息片刻。”
简单一句话,姜芾听来,却是男子对心上人的关怀。她喉咙发酸,浑身被寒风裹挟,冷得发抖。
房中的明仪笑嘻嘻地放下墨条,又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她一回长安便来了定国公府,轻车熟路直奔绮霞院,送出带给他的两样礼物,还想多待待,非要留下来替他研墨。
“时辰不早了,明仪,你无事便走吧,王妃怕是要在府中久等。”
凌晏池想把这樽大佛送走,她每来一回,都要把绮霞院闹得鸡飞狗跳。
“我让马车先回去了,我想留下来用膳。”
凌晏池连忙道:“我要去趟刑部王侍郎家,你乘我的马车,我顺路送你回去。”
他都这样说了,明仪虽然失落,但想到能与她同乘,翘起嘴角应了,“砚明,我看你不喜欢你那个夫人,下月初五是我生辰,皇伯父疼我,我进宫去向他求一道恩典,准你与姜氏和离好不好?”
姜芾脚底一软,她已没力气在门口站下去。
砚明。
是哪个砚明呢,她夫君的字,她都不知道,还是从旁人口中得知的。
他会怎么回答,会说好吗?
和她和离,他就能与郡主在一起了。
她再没有勇气听下去,终于抬手推开门。
仿佛这次打断他们的对话,没听到他的答复,他就永远也不会说出口。
她居然不知克制,不知进退,连自己都无意识,这一推太过用力,门框撞在墙上发出沉响。
房中的两人俱是一惊。
明仪的视线在姜芾身上逡巡,见她一袭寒酸素衣,发髻上也未有钗环点缀,还以为是哪个不懂规矩的下人,“好大的胆子,主子让你进来了吗?”
姜芾垂着眼,面色局促,在极度窘迫之中试图抓住一根稻草,“对、对不起,夫君,我来给你奉茶。”
一声夫君出来,先是明仪不可置信面前这人就是姜家的女儿,砚明的妻子。
难怪说姜家一落千丈,女儿嫁到夫家就穿成这样。
她望了望凌晏池,见他板着脸不语。
这才对方才自己出言训斥感到不妥,瞥了眼姜芾:“你怎么不敲门啊,穿成这样,我还以为是哪个下人呢,砚明好像也不爱喝碧螺春,你还不知道吗?”
门开着,姜芾被冷气拷打,凝固在那处。那句不爱喝碧螺春一出,她脑中轰鸣,浑身上下都被冷风冷雨浇了个透。
可她不知道,她不知道他不喜欢这茶。
她上回送来,怪不得他不喝。
今日又送一回,她无疑狼狈到无地自容。
明仪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凌晏池打断:“明仪,你先上马车等我。”
姜芾听来,亲昵的话语像刺扎入耳中。
明仪转身走了。
书房内,只剩她与凌晏池。
她始终端着那盏已凉了的茶,余光是他修长高大的身躯。她真的很想对他说,当年救他的是她,不是什么明仪郡主。
“夫君,我有事想……”她才开口,便被凌晏池截断。
他眉头微蹙,声音应和着门外呼啸的冷风,“难道无人教你房中有人要先敲门示意吗?”
他出身名门,一举一动循规蹈矩,可妻子实在无礼,大喇喇地便闯进来,他身旁的人,都不曾这般鲁莽粗鄙。
姜芾不知该说什么,确实是她心急,没有敲门。
“你今日的课业写完了?”
姜芾立马答:“写完了。”
“写完了便再去写一遍。”
她各种学识礼节还是落下太多,唯有勤能补拙。
他转身离去时,又道:“往后书房无需你奉茶,你跟着先生好生习字识礼便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