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未得到原身记忆,王婆怕也要这般以为,只可惜真相是——这看似温情的善举里藏着的尽是原身的算计。
昨日午后,一位衣着富贵的中年男子的登门,鬼鬼祟祟地将她拉扯到茶坊后院说话。
“按照之前商量的,我再多添二两银子,还请王婆尽早成了我与陈娘子的美事。”男子一双眼里闪着精光,摸着唇上那两撇胡须说道。
凭着原身的记忆,王婆很快知道了男子身份,是阳谷县一个惧内的乡绅富户。
“怎地,还嫌少?她陈娘子确有几分姿色,可也不过是个带着孩子的寡妇,早不是什么鲜嫩的黄花大闺女,我肯收她当外室也是瞧她孤苦无依,想给她一席容身之地。”
是的,原身王婆打算要撮合守寡的陈三娘与这人做外室,且已与此人有了商议。
外室是什么?
王婆虽在地府当差却也通晓凡间事,何为外室——是凡间男子为满足一己私欲,在妻与妾之外又给女子编排出的身份,并将此归为下等的、上不得台面的。
凡间的女子就是这样,但凡沾染上男子就又有了新的三六九等,有别于依照家世出身编排出的高低贵贱,这一回全凭的是男子喜恶与权衡利弊。
总之这外室在凡间不是什么好名头、好身份,这男子的歪理屁话更是让她想……想扇他个大逼斗!
可惜她现在不能,如今她是没有法力的凡人老妇王婆,可别一不小心伤了这老胳膊老腿。
尽管心头不爽的很,但王婆也只是将人拒绝后打发了走。
无独有偶,今日一早又有媒婆登门,是县里的洪媒婆,也是冲着陈三娘来的。
“老姐姐,员外爷对陈娘子满意得很,这妹妹我啊也不占姐姐便宜,人是姐姐留的,自然是姐姐拿大头。”洪媒婆说着将一锭碎银塞到王婆手里“员外爷虽年纪大了些,但年纪大些会疼人,是绝不会让陈三娘吃苦的,那先头十几房姨娘……”
洪媒婆一张嘴叭叭叭,听得王婆脑子里嗡嗡响,结果当然是——也被她拒绝后打发走。
打发走了洪媒婆,王婆实在是一身乏得很,想到原身这副大病初愈的老胳膊老腿,她赶紧往后院椅子上一躺,刚眯了一会儿,再睁眼便是眼前这般。
“卖炊饼……刚出锅的热乎炊饼……”
茶坊外传来吆喝叫卖声,王婆笑着摸了一把虎妞的头“想吃炊饼吗?去喊住那卖炊饼的。”
虎妞点点头,飞快地穿过茶坊跑到门口喊道“买炊饼,这要买炊饼!”
王婆慢吞吞坐起身来,不紧不慢地往那茶坊门口走,肩挑炊饼担子的贩子早已停在门口,那贩子身不满五尺、相貌粗鄙……名唤武大郎,租住着紫石街街尾那套小屋。
阳谷县紫石街。
开茶坊的王婆。
买炊饼的武大郎。
都对上了。
是的,她不仅投身为凡人,还落到了自己看过的话本里。
按照话本所写,不久后这貌丑陋的武大郎会娶美貌的潘金莲为妻,后潘金莲在王婆的设计下与县上大户西门庆私会,事情败露后潘金莲毒杀武大郎,最后潘金莲与西门庆都被为兄报仇的武松所杀。
话本里,潘金莲被批为恶毒□□,王婆则是贪婪的蛇蝎老妇。
关于原身王婆……王婆不想多说,从记忆里就知道不是个善茬,但这潘金莲,她倒觉得其命运的悲苦远甚于她所展现的恶毒与放荡,杀人偿命在凡间确乎有理可循,所谓有债有还,可是又由谁来还亏欠潘金莲的?
“武大郎,可好几日不见你出来叫卖炊饼。”王婆学着原身那般与武大郎寒暄。
武大郎憨厚朴实道“前几日市集上人多,一去就都卖完了。”
王婆从武大郎这买了几张炊饼,晚边就着陈三娘做的鲜辣豆腐羹与爽口拌菜,吃得颇为开怀,虽说满桌不见荤腥,但却被陈三娘的好厨艺盖过。
“三娘,你往后有什么打算?”
陈三娘闻言,正给孩子舀羹的手一抖,她抬头,目光复杂地看向王婆。
王婆没有回应她看来的目光,只是咬着饼喝着羹继续自顾自道“你若没打算,就安心在这儿住下,烧烧水做做饭,这世道你孤身带着孩子……莫叫人哄骗算计了去。”
想到原身的算计,王婆提点道。
把憋在心里话说出来,王婆也一下心头也松快不少,见陈三娘没有搭腔,以为她有自己的打算,并没打算横加干涉,只是继续说道:
“你若不想留下也无妨,我使你些钱银,你想去哪儿去哪儿,你夫君死了但你还活着,要想着把日子过下去,虽然这凡……这世道女子孤身路难行,可你只要有心也未必做不到。”
王婆说罢,双手捧起碗,一个仰头将那碗底的豆腐羹全吃了个干净。
吃饱喝足,王婆满足地打了个饱嗝,这才注意到陈三娘此刻双眼泛红……
“怎了?”
陈三娘别过脸去,道“眼……眼进了沙。”
王婆不疑有他,打着哈欠道“那我歇着去了。”
说罢,王婆上楼歇息去了——这老胳膊老腿可得好好养养。
陈三娘望着王婆上楼的背影呆呆出神,又想着她方才说的话,忍不住深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