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也这么说过。”明初却没在意,再次笑了下,“新闻报道她是空难意外去世,其实不是,她没坐上那架回程的飞机,她是病逝的,高烧,肺炎,她拒绝就医,死在我外婆留给她的小院里。那一年我爸爸答应和她离婚,但还有一些财产需要分割,她一个人去国外散心,然后再也没能回来。”
许嘉遇对明太太的印象很模糊,一个温柔体贴善良美丽的富家太太,像一个符号一样完美,缺少点人气儿。
他甚至很长一段时间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佣人都叫她太太、夫人,外人称呼她明太太。
记得很久之后才知道,她姓初,初知瑾,名字有些拗口。
“我姥姥姥爷心高气傲一辈子,因为巨额债务把女儿卖了,所以她嫁给我爸后就拼了命的赚钱,想要还了钱换自由,可惜一脚踏进泥沼的人都以为自己有回头的余地,但最后只是越陷越深,她欠我爸的越来越多,我爸看她越来越郁郁寡欢,终于决定放手了,没想到会是这种结局。。”
“他们的事我不知道,我就知道我爸很讨厌,我妈很温柔,我爸什么都要管,我妈不管我,她不在乎我是不是考第一,不在乎我钢琴练得怎么样,不在乎我是不是聪明、优秀。”
明初给他贴上创口贴,依旧手撑在那里,看着他,“她爱我,她希望我自由,但她也很讨厌我,她第一次想要离婚并且快要成功的时候,发现怀孕了,我爸就开条件,说孩子生下来,就帮我姥爷还八百万的债务。”
明初说话的时候一直笑着,好像笑着,就不算悲情:“我早产,差点夭折,一直待在保育箱,我爸就一直拿根胡萝卜吊着她,生完孩子就离,孩子平安稳定就离,孩子周岁了就……后来我妈妈一次一次妥协了,她也觉得做明太太似乎会轻松一点,只要不挣扎,就不会痛苦。他们也有过几年温情的。我爸妈要离婚的时候,我才知道我妈其实讨厌我,她说我总让她觉得很倒霉。说以后就不要见了。”
许嘉遇呼吸滞了一下,下意识说:“不会的。”
明初无所谓地耸耸肩:“我没那么笨,她说什么我就相信什么。但她确实不想再见我了。她去世的时候是我爸去接她的骨灰回国,我没有去,我记得她说以后不要再见了。过了大概一个多月,我收到一张跨洋明信片,是她去世前一周寄的,她说对不起,妈妈不该说那句话。”
明初捂着脸,声音抑制不住的哽咽:“我本来不恨她的,但她跟我道歉,我就好恨她。”
五年前的事了,那时候许嘉遇还很小,印象中就是一个普通的深秋,突然有一天别墅里传出消息,说明太太在国外去世了,骨灰在三天后由明先生带回过,吊唁仪式在家中进行,那天来了很多人,苏黎带着许嘉遇也去了,明初不在,佣人四处找她,最后是明先生说:“不用管她。”
很快,一切又恢复如常,这世界每天有无数人新生、死亡。
一个生命的消逝,感觉到痛苦的也就那么几个。
许嘉遇抬手,轻拍了下她的背,知道她不是恨母亲,只是迷茫、无措,害怕自己是她的拖累,想要还她自由,带着愧疚或者还有一点赌气,不去参加葬礼,结果却发现她早就已经道过歉,连赌气都变得可笑,只剩下愧疚和不甘,以及再也无法弥补的痛。
明初转瞬就恢复如常,只是身体微侧,微微张开手:“能抱一下吗?我妈去世后就没人抱过我了,想知道是什么感觉。”
她说这话的时候有一种悲伤的天真,许嘉遇沉默片刻,抬手拥抱了她一下,明初紧紧搂住他的脖子,柔软的身躯嵌在他的怀里,让他整个人都有点僵,她在他耳边吐气,微微叹息说:“你真的很好骗啊。”
许嘉遇觉得自己本该愤怒,可却莫名觉得她似乎在逞强,于是沉默着没出声。
“我以为你会推开我。”她说,“你这样我都觉得我强吻你你也不会拒绝的。”
他终于开了口,却是问:“好点了吗?”
明初微微抬起头,和他对视,然后突然笑了下,转身下了车:“圣母玛利亚附体吗你。”
似乎有一点生气。
她吩咐司机送他回去,自己上了另外一辆车,然后就不见了。
许嘉遇体育课一直心不在焉,下午放学回家,苏黎问她待会儿有空没有,去和魏叔叔吃顿饭,顺便提一句,魏书雪也去。
“有事。”他说。
苏黎拧眉:“你有什么事?是不想见小雪是吗?”
许嘉遇想说是,想说很烦,想说能不能不要再因为这些算计来算计去了,但他最后还是没说出口,抿了下唇:“明初找我,她这两天都没去学校,我带一些资料给她。”
苏黎张了张嘴,这才点头,明家的恩情她还是记挂着,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她还是会积极回报。
许嘉遇去主楼的时候,其实没抱希望明初在家。
但她今天竟然回来了。
“小姐在影音室看电影,您自己过去吧!她不喜欢别人去那边。”小兰笑着说,“她看见你一定很高兴,她刚还说很想你呢,好几天没见你了。吃饭的时候还跟先生说想让你搬过来这边住,不过先生骂了她。”
许嘉遇前进的脚步莫名顿住,甚至还想后退两步,这人到底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简直有种无法无天的感觉。
小兰生怕他跑了,连催带请地把他带去了影音室。
整个三楼都是她的,她的卧室通向影音室,过一扇门,还有一扇隔音门,里面黑漆漆的,只有屏幕一点微弱的光亮,明初蜷在沙发上睡觉,半梦半醒看见许嘉遇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又做春梦,于是含混不清说了句:“衣服脱了。”
正在低头找路的许嘉遇顿时绊了一跤,蹙着眉,突然后悔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