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七王府。容鹿鸣正整理戎装。凉风卷来夜气,草叶寂寂香。
“看近日宫中动静,皇上怕是不好了。我写与靖王的信,速速送出,”容鹿鸣默了一息,“请他声势浩大地入南境军营。”
“少将军,靖王毕竟是敌国贵胄,这样做……”
“无妨,大营之中,唯三王的人会走漏风声。”
暗卫应诺,躬身放下一封信,领命而去。
是三王的回信。
容鹿鸣展信读了,粲然一笑,左不过是个死。她燎了烛火,看跳动的焰在青瓷笔洗里静静焚了,心念动得很慢。
诱萧正则亲征南境赴死?可,亦不可。那下黄泉之人,非得是他么?她褪下腕上沉香佛珠,在手里拨着。
“少将军,您这是要干什么?”美盼心神不宁。
“如今,各方的势力角逐都观望着我容家,若我‘消失’一下,顺道拉三王爷下水,萧正则除了劲敌,亦可趁乱拉拢宋氏,容家不必插手,时局大概也可定下。”
“助王爷上位,不是大功一件吗,我们为何不插手?”
“能否真的执掌大权不说,容家煊赫过久,王爷并非真的信任我们。万一到那时候,大功和过失一样,都会引火烧身。不如寻着时机,以求脱身。”
“那‘消失’,‘消失’是什么意思?”美盼忧心忡忡,她的少将军从未失手过,可这一次,她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你且留下,将这边的情况时时传信于我。代我照顾好阿耶,鹿鸣在此谢过。”容鹿鸣说完,竟是要向美盼行礼。
美盼“扑通”一声跪下了:“少将军这是什么话?您在战场上从无败绩,如今怎么好像交代后事一样?”
容鹿鸣紧紧握了握她冰冷的手:“美盼,好好保重。”言毕,毅然转身离开。
她太了解萧正则。军械坊既是三王地盘,他便不会没有安排,兴许已知晓她与三王会面之事。正好,借他之手,借三王之力,再把朝局搅一搅,她才好顺利脱身。
即便计划有失也无妨,不过是和南境的虎头茉莉一般,眠在那里罢了。
窗外孤月斜照,京中容家军的精锐之士已集结完毕。
铁甲映辉,淡淡的血腥味拢着萧杀之气,在风中弥漫开来。容鹿鸣翻身上马,将士们山呼:“少将军!”她是他们的战神,时时与他们并肩而战的勇士。
“出发!”一声号令,铁骑绝尘。
萧正则站在皇宫最高的望台上,望着容家军殷红的战旗,猎猎生风,飞动如流火。想到那人墨色长发,英气明丽的眼睛,片刻不舍,他紧握阑干,复又松手。
昙现走到萧正则身边,呈给他一张字条,又低语了几句。
字条上的那个名字,萧正则猜到了。后面的那句话,他却不知该不该信她。
容鹿鸣潇洒肆意的字迹:宋淑离。亲征来此。
萧正则团起纸条,紧握掌中,恨不得把她的墨迹压进血脉里。比起她与三王同谋,他更厌恶她的另一层心思。“这种时候还在说别人,看来,她是真的不想做七王妃啊!”他明白她的算计,可忍不住地,心生恨意。
一路往南,容鹿鸣不敢稍作休息。她知道自己在跟老天争时间,不管是哪位皇子继位,必须赶在新帝登基前完成这一切,才能既保住疆土又趁机脱身。
宇文靖已在营中等了她一日,龙纹锦袍加身,掩不住清雅的少年俊气。见她驰马而来,肆意摘了头盔,墨色长发在风中猎猎如旗。他想:真好,她还是原来的样子。
“鹿鸣!”一听到熟悉的声音,容鹿鸣立刻就笑了。她在簇拥而来的将士们中,一眼找到了宇文靖。
“靖王,久违了。”容鹿鸣飞身下马,抱拳如仪。
“已经是世子了呢。”站在一旁的将士说。
“太好了,西戎必将借由你手复兴!”容鹿鸣真心实意地欢欣。
“为了你这句话,我也不敢懈怠啊。”两人说笑着并肩走入军帐。
一进营帐,两人迅即左右分立,瞬间,将跟在容鹿鸣身后的一个陌生侍从按倒在地。他们多年默契,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所思。
“说,谁派你来的?”
“少将军何出此言,小的是……”
容鹿鸣匕首出鞘,利落地钉入那人手掌:“容家军的每一个人我都记得,你不是。谁派你来的?”
那人痛得面容扭曲,咬牙不说。
“十王、三王……”容鹿鸣缓缓转动刀柄,盯着那人的眼睛,顿了顿,“还是七王?”
接着她猛地拔出匕首。“来人,给他上药,堵住嘴绑好,扔到屏风后面。”她接过侍女巧笑递来的丝帕,抹去刃上血渍。
宇文靖压低声音:“谁的人?”
“三王的。我提到三王时,他神色有变。三王派人跟过来,定是担心我不会真的对七王下手,过来探个虚实。我怕这人路上传信,进了军营,才好动手。”
“你信不过十王、三王,竟也信不过七王?”
“容家不愿卷入政争,但求护国佑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