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他就要离开,江迟喻赶忙让人将他喊住。
“那位书生请留步,方才那幅画可否让我家小姐看一眼?”
立夏叫住了他,庄秋声稍显惊讶,到底是提步走了过来。
看着他愈走愈近,江迟喻表面不显,心中却仍在博弈。
按理说她不该介入他人因果,前世庄秋声既然能得状元,想必他的画是卖了出去的,她又何必多此一举。
若说之前她还能信誓旦旦修好堤坝护住父亲,可这些日子的流言四起人情冷暖,乃至暗地里的刺杀阻拦,都让她的心一沉再沉,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
她今日买了他一幅画,送了他一个人情,前世之祸再度降临,她或许能凭此求得一线生机,不会如前世一般求告无门。
江迟喻心中挣扎,庄秋声却已经走到了眼前。
“这位小姐要看我的画?”
他靠近后江迟喻才发现,庄秋声身上的衣裳比她远远看过去的更单薄,虽已是炎夏,可雨水频频,一套衣服甚至无法替换。
江迟喻悄悄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何必想那么远,且当帮一个萍水相逢的陌路人吧。
“此画开价十两,姑娘可瞧一瞧,若是此画与姑娘无缘,我也是不卖的。”
站在一旁的立夏闻言在心中撇撇嘴,倒是说得好听,什么有缘无缘的,不过是故意叫价罢了。
庄秋声小心将画取出,一幅山色溪泉图徐徐展开。
用色清新大胆,技巧老练娴熟,一旁题着的字也是极端正,这样一副画,要价十两的确不算坑人。
“君这画甚美,山水之间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卖我可好?”
既然做了决定,江迟喻不再迟疑,主动开口将这画买下,让他有了盘缠可早些上路亦或买些厚的衣物。
“山水草木人皆可见,小姐不必多言。”
庄秋声对着江迟喻和对着方才那客人并未有所不同,他自己的画自然知道画的美,当然要找一个能懂得欣赏之人。
江迟喻被他一噎,前世她便听说这状元郎性子耿直古怪,方才看热闹的时候领教了一二,亲身体会还真是不好受。
江迟喻虽然学过琴棋书画,可平日里头看的最多的是家祖传下来的机关图,堤坝图,或是游历的线路图,这花鸟虫鱼、山水草木的画作赏析,她实在不算熟练。
眼见着这姑娘也说不出什么,庄秋声也懒得为难,收起画欲走。
“等等,君画的此景可是籁江上游香洲渡下来的前段。”
江迟喻的话倒是成功让他停了动作,话中带了一丝疑惑。
“此话的确是我在香洲渡下籁江所作,姑娘如何看出来。”
江迟喻伸出手朝着画中指去,细指落在溪水清流汩汩而下,河畔的乱石旁,一株斜生的绿树上。
“此树乃是五原茶树,南边的原州多见,北边不适生长故而少见,偏偏这香洲渡曾有人种了一棵。”
看着他画中那颗生长的格外茂盛高大的五原茶树,江迟喻不免惊叹。
“原来已经长得这般大了。”
庄秋声不认识此树,当时只觉此树与旁的树不同,斜生向阳,颇有特点才画了下来,没曾想这姑娘竟凭着这棵树认出来他画景之处。
“姑娘能瞧出画中之景,也算是此画与姑娘有缘。”
庄秋声倒是一点不拖泥带水,说卖就卖,直接将画留给了江迟喻,拿着立夏递过来的十两便要走。
江迟喻看着他的瘦长的背影,不知为何,突然与前世红衣加身的状元郎重合。
“祝君前途坦荡,科考高中。”
那人闻言顿了片刻,复又继续前行,没有回头。
将画收好,继续上路,立夏和立冬对视一眼,实在是没忍住,问出了心中疑惑。
“我和立冬心中实在好奇,姑娘不曾去过香州,是如何晓得那画是在香洲渡上游画的?”
江迟喻掀开帘子,看着马车外头起伏的山峦,如万里波涛。
“幼时爹爹曾抱着我认识曾祖父传下来的游记,我看不懂字,只记得上头的图画。”
她摩挲着那卷好的书画,有些想爹爹了。
“其中一页便画了一颗五原茶树,每一片叶子都为五裂,看着奇怪。”
“我那时就问爹爹,这是什么树,爹爹才告诉我是五原茶树。”
“可小姐不是说那茶树在南边多见,北边少见吗?”
立夏也记得自己在望京和同林都没见过这样的树。
江迟喻点点头。
“是啊,这树是曾祖父特意为曾祖母种的,从一颗手捧着从南边一路护着回来的树苗长成了画中的郁郁葱葱的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