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河有树看见,绮丽的笑面上,那双同样摄人心魄的美丽眼眸深处,划过一束无机质的冷光。
着实巧合。
心照不宣地,他们意识到了即将发生的事情。
夜神月没有搭上椅背的手越过早河有树的肩膀,拾起桌面上的水性笔。落在椅背上的手则缓慢抬起,把早河有树拿着笔记的手,与笔记一同按到了桌子上。在接着动作下去前,他向早河有树发问,声音略微喑哑:“有树,如果我成为杀人犯,你有什么想说的呢?”
早河有树攥住水性笔的笔帽,施力,让夜神月借此完成了拔掉笔帽的步骤。
他回答道:“我没有想说的,因为月不会是杀人犯。月只是让人们迎来他们该有的结局罢了。‘成为杀人犯’是错误的,‘让所有人面对他们该有的结局’是正确的。”
夜神月轻声说:“可能只是因为你愿意相信我永远都正确。”
“不,”早河有树斩钉截铁地反驳,“我愿意相信月,是因为月正确。”
身后的人失笑:“你说得我像个‘神さま’。”
“……或许正是这样没错呢。”
“……”
夜神月长舒一口气:“好吧。”
他在心里重复着:希望我们都能得偿所愿。而后,在摊开的笔记上,写下“音原田九郎”这个名字。
四十秒的人间计时好似被非人力量无限地延长了,他们在窒息般的寂静里等待,仿佛蝉在漫长的黑暗里等待第一声鸣叫。光线昏暗,电视的忽明忽暗的光亮显得尤为刺眼。
没有变化。
夜神月盖好笔帽,他说不清自己心底那些失望都从何处来:“这是理所当然——”
“请等一下!”
可他们听见了。
主持人语气激动。
“好像有什么动静了!”
漫长黑暗里的第一声蝉鸣。
蝉鸣宣告它前半生的终结,也宣告它后半生的伊始。
“人质都出来了,大家都平安无事的样子!”
它洪亮地庆贺那寒冷黑暗的破灭,而后,便是喧闹的、燥热的,阳光明媚的仲夏。
“紧接着机动部队也冲进去了!他们要去逮捕犯人吗?!”
“——最新消息!犯人已经死亡!犯人死在托儿所里!”
它是三伏蝉。
“机动部队强调,他们并没有射杀犯人!”
早河有树猛地站了起来,险些撞到夜神月的下巴。
夜神月喃喃重复:“……死了?”
“巧合……吗?”
他们对奇迹满怀期待,只是当奇迹降临时,随之而来的震惊与狂喜如此庞大,险些令他们产生那其实是恐惧的错觉。
不,恐惧真的一同到来了。
“根据人质的证词,犯人是突然倒下的。”
“初步判断,死因是突发的心脏停搏!”
没有人再去听电视的播报,那太过冗余。
他们僵硬地站在原地,几个呼吸的呆滞过后,夜神月一把抓起笔记本塞进挎包,然后抓起早河有树的手,头也不回地冲出房门。他无意识地用足了力气,让早河有树清晰地感受到了疼痛。
但早河有树知道夜神月要去做什么,所以,他没说话。
冲出夜神宅前,幸子阿姨被他们气势汹汹的样子吓了一跳。她原本想提醒夜神月晚间补习的事情,现在不由得改了口,担忧地追着二人的背影赶到玄关:“月——补习是六点半,还有些时间,不要太着急,注意安全——”
“はい——”
夜风送来两人仓促地回应。
听见两个人的声音,夜神幸子才反应过来,倍感奇怪地自言自语:“怎么有树也跟着去了?”
一般路过的夜神妆裕探头探脑向外瞟了一眼,随口说道:“我哥和有树哥不是向来关系这么好嘛,手拉手去上个补习班啦。”
“这样啊。”闻言,夜神幸子有些感慨。
母女二人没有在意。远在警局的夜神总一郎更不会在意。
就像人们不会在意今晚的一声“蝉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