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做,才会比较圆满?
阳光、阳光。他们一直走到洒满阳光的天桥上,随后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不约而同地转身向同一个方向、背对阳光,仿佛两株阴生植物。
不。
不是这样的。
其实是喜欢的,那让阴生植物避之不及的炽烈阳光。
光把早河优夏的脊背炙烤的火辣辣的,她先开了口:“……今天是个好天气啊,哥。”
“……”
早河有树说:“嗯。”
“适合晒太阳。”
他听见自己的骨骼在颤抖,被阳光烤的酥脆,连灵魂都暖洋洋的。可他又感到寒冷,把他的声带几乎都要冻结。
但他依然开始了讲述。
从那天的雨里,“耶和华”对“但丁”的邀约,又到那天晚上,他的“耶和华”对他说,“你可以相信我”。
他讲的断断续续,因为要留意过往的行人,一旦有人经过,他便收住声音。
故事的末尾,他问早河优夏:“这样是对的吗?”
谈论对错,还有意义吗?
早河优夏在兄长眼中看见了苦笑的自己。
她在心底怅惘地哀叹——什么啊,哥哥。
——这不是完全被人驯服了么?
被那个夜神月,像落入猪笼草的飞蝇一般,彻彻底底捕获了。
哥哥,一直以来,都是痛苦的。
比自己更痛苦。
因为他永远在试图理解向他施加暴力的人,被看不见的枷锁规劝着去包容。
她总会焦虑:早河有树真的能坚持到新生活到来的那天,而不是先一步崩溃吗?像一只布满裂痕的漂亮瓷器。
他自己知道吗?他提起夜神月时那副快哭出来的表情?
早河优夏看着沐浴在阳光下的哥哥。
……不能再让他承受更多了,更不能再让他做更多选择题。
那个夜神月或许的确把哥哥看透了,他明白早河有树已濒临崩毁的极限,所以纵容早河有树逃避选择,只要他相信名为“夜神月”的人。
这是一种保护。
早河优夏想,那就这样吧。
她拧着眉,笑了。
日本人真是种相当矛盾的生物。时时刻刻用极其敏感的羞耻心约束彼此,却又在暗处滋养着不能为外人道的欲望。愈是压抑,欲望愈是茂盛。愈是知耻,皮下愈是丑恶。
其实大家都是清楚的,关于心里扭曲的渴望,所以才要去约束、去控制,直到最后明知故犯。
自己的哥哥想要名为“夜神月”的人降临在他的世界,这是他的欲望。
但早河优夏从不觉得哥哥丑恶,可他却实实在在被那种“约束”囚禁了。他认为他的欲望是不道德的。
不该这样。
“为什么要在夜神君和道德间做出选择呢?”她对哥哥说,“如果夜神君真的像哥哥说的那样好,知道真相后,他该站在哥哥这边才对啊。”
“不……他不是这种人,他不会——”
如果哥哥想要的话。
“他会。”
“别觉得羞耻,哥。”
“你担心他会放弃你,那就让他站到我们这边好了。”
那就抢过来。
“这样、是……”早河有树艰难地吐出不成形的字句,优夏向他描述的设想太过诱人,是他不敢畅想但忍不住向往的可能,“在害他。”
从“道德”的国度,把夜神月抢过来。
早河优夏说:“这不是在害他,我们在帮助他,让他看清我们眼中的世界,从而全面地认识这个社会。”
“这是一场战争,是我们与这个社会的法律、道德,甚至是它本身的战争。旁人都是虚假的,不重要的,只有我们攥在手里的生活才是真实。”
我们活过的刹那,前后皆是暗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