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初现,阳光跃过屋顶的青瓦落在院里,天光已是格外明亮。
院中气氛出奇的安静,林臻很久没有说话,直到略带暖意的阳光移至手上,她才有了点反应。
如果窦老所说都是真的,那便说明师父早就已经调查干尸,查到了崔西华,而自己也并非是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反而可能是因为查到了线索,所以才会被人忌惮。
若崔西华就是一切的始作俑者,在发现师父已经盯上他后,为了守住这背后的秘密,依着他的行事风格,或许三年前的那场火车爆炸案从始至终都只是对方自导自演的一场戏,而为了这场戏,他甚至不惜搭上自己的姐夫。
只是,倘若崔西华知道师父在调查他,那在谋划一切时,又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存在。
偏偏自己就是成了那场爆炸中,侥幸逃脱的幸运儿。
也许,师父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提前谋划,好让自己在危险降临时,能够全身而退。
尽管许多事情已经被忘记,但她仍旧是幸运儿。
可唯有一点,林臻还是想不通,“窦老,当初师父可有与您提起过冯家?”
崔西华是冯景恒的舅舅,她有理由怀疑冯家,何况当初在临城抓到的黑衣男人在死前也曾说过冯家对他赶尽杀绝。
若说冯家与这事儿没有半点儿关系,林臻绝不相信。
窦老并未言语,他转过头去,瞧见了不知何时蹲坐在墙头的小黑猫,那猫儿正是一夜未归的发财,“这猫儿倒是凶了些,你养的?”
话音刚落,发财从墙头一跃而下,极快地跳进了林臻的怀里,甩着尾巴“喵喵喵”的叫了几声,很快又安静趴着,不再有任何动作。
林臻能够闻到发财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它爪垫上的血渍也在告诉她,事情成了。
“有些麻烦事儿要解决,只有它能做好。”林臻知道窦老不是什么寻常的老头子,没有明说,却也认同了窦老所认为的“凶。”
“冯家,“窦老仰头,微眯着眼睛,就那样盯着天上的太阳看,约摸四五秒的功夫,他闭上了眼睛,缓缓道,“都是杀人凶手啊,为了得到一切,不择手段的杀人凶手,连我也是帮凶,可又不止我是……”
林臻没有接茬,她知道窦老还有话要说。
果不其然,片刻后,窦老徐徐开口,说起了当年的一桩旧事儿。
*
当年那世道,就一个字——乱。
尸横遍地那都是常有的事儿,更别说其他什么坑蒙拐骗,烧杀抢掠桩桩件件的事,叫人防备不及。
许多人也因此都吃不上粮食,为了活下去,就只能靠抢,靠争,更是要靠运气。
窦老当时还不姓窦,姓邝名平,那时候他不过半百,一身的本事叫他不愁吃喝。
算命看相,占卜吉凶都能露上一手,越富贵的人家,越信这些儿。
所以世道越乱,他就越吃香,成了远近闻名的活半仙。
邝平想着,乱就乱了,他能过下这日子就成。
直到年后不久,临城有户富贵人家找上了他,正是姓冯,是城中的首富,随便丢个碗,都够普通人家吃上许久了。
邝平原以为又是寻他去卜卦,直到他见到了冯家人口中的家主,才知道,此家主非彼家主。
此次来找他的,不是临城的冯家,是他们的主家,更是顶顶富贵的大户人家,听说祖上还跟宫里有点关系。
虽说今非昔比,物是人非,但这冯家却是越过越好。
冯家来寻邝平,是看中了他的占卜问卦的本事,而也是借着这次机会,他认识了崔西华。
那时候的崔西华还很年轻,不过三十岁,但在队伍中地位极高,底下大半的人对他马首是瞻,连冯家家主也十分信任他。
邝平原本想着能借着这冯家的东风再寻着好机遇,能够一路青云直上。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后半生从此活在了愧疚里,这份愧疚在林牧徵出事后,达到了顶峰。
半月前,临城的冯家人一夜之间,上下几十口人全部被砍死,连宅子都烧完了。
他跟着百姓一道去看热闹,隔着人群,远远地瞧着着那片废墟时,脑海里忽然挤进来一段久远的记忆。
漫山的大火,映红了整片天,村寨中婴儿的啼哭声从大火深处传出,含着来自婴儿父母的绝望的嘶吼,如烙印一般落在了他的灵魂深处。
那一刻,他如梦初醒。
他不姓窦,不是他人口中的窦老。
他叫邝平,是帮凶,是刽子手。
*
想起这一切的当夜,窦老便决定启程,来找林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