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一出来的时候,习习就知道,今晚的檐上赏月是要结束了。
管家老金说的没错,只有酒喝多了才会醉人,仙丹不会,但老金不知道的是,仙丹吃得太多,也会困人,是的,仙丹吃到了一定数量后,困意说来就来。
这一点估计连他们的师傅都不曾预料到,毕竟,没事总把仙丹当饭吃的,除了李十三这个奇葩外,应该也不会有别人了。
“好好好,我这不是一直叫的你李十三嘛。”
睡眼惺忪的李十三,也总是能等到习习温柔谦和的安抚。
桀骜张狂的红衣少年从来都不喜欢“哪吒”这个名字,于是,这世间便有了李十三。
他对习习说,他不喜欢走被人安排好的路,不喜欢当李家的三少爷。
“不喜欢三,那我们就叫十三好不好?”
习习的一句玩笑,李十三却重新拥有了一个自己。
夜愈发深了,一红一白的两道身影,并肩躺在了一起。
习习怕冷,幸好,李十三的身旁总能适时地传来阵阵暖意,绝美的月色之下,银发与黑丝紧紧纠缠在一起,他们眼中只剩下彼此的脸。
“我的习习真好看。”李十三说着,抬手轻抚上习习的洁白侧颜。
他的手那么烫,不过片刻功夫,习习的双颊就被烧得透了红。
最先睡着的依然是李十三,耳畔边那人的呼吸越来越轻,越来越平缓,习习听着听着,就也不自觉地跟着坠入了梦乡。
这时,会有一个年迈的身影准时出现,踩着最轻的步子,一点一点爬上房檐,将两个小人儿依次抱回房中。
他是那样地熟练而小心,仿佛已经重复做过了无数遍,但又谨慎地好似第一次面对。
终于,所有微弱的烛火都能得以休息,只余长夜缓缓流淌。
第二天,一起从床上醒来的两个人丝毫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他们早已习惯了管家老金从小到大细致入微的照顾。
“咦?”
李十三略显好奇地从习习身下,摸出了一块巴掌大的洁白鳞片,他将鳞片捏在手中,放置到阳光之下,鳞片顿时闪烁起耀眼的光泽。
李十三仔细端详过后说:“习习,今天的鳞片好像是变大了一些呢。”
“哦,是嘛。”习习也跟着凑了过去,看了一会儿肯定道,“好像是的。”
“就是,就是!我的习习又长大了一些呢。”
李十三兴奋地说着,上蹿下跳翻下床,从放着乾坤圈的架子上抱下了个红色的小盒子,盒子一打开,发现里面竟然是一个又一个整齐摆放着的白色鳞片,与李十三手中拿着的这个别无二致。
“师傅都说了,习习你体质特殊,安睡时可能偶尔会有鳞片掉落,是正常的生长变化,让我不用大惊小怪。”
最新一块的鳞片在盒子内放好后,一经对比,果然比之前的几枚都要大上许多。
两个人手牵着手走出门路过外间时,宽敞的外间内明显还有另一处布置妥善的床铺,只是床铺整洁如新,显然是从来没有人睡过的样子,李府内知道这个小秘密的人大抵不在少数,老金是最早的一个。
早饭照例他们是不会吃的,所有能够躲开父母的时间李十三都不会放过。
行至院中的苹果树下,李十三额头的红色飘带随风而起,混天绫倏地漫舞至半空,李十三一跃攀上枝头。
树下不见了安睡的小鹿,阳光将院落内的潮湿尽数逼至角落,直插入云际的树杈之间,光芒万丈的圆日温暖、丰盈,然而朝阳不语,轻易便被一旁如火一般的少年抢走了所有锋芒。
李十三一袭红衣,满目笑容地看着树下仿若谪仙的银发仙童:“习习,能看得到吗?那里有一颗最大的,等我这就摘下来给你。”
“好啊。”习习浅笑着应下。
每每这时,习习都要恍惚,此情此景,眼前无比熟悉的苹果树,树梢上跃动的赤红,全然犹似前世未除未消的印记。
一人手里一颗又红又大的苹果,便算作是早饭了,一红一白两道身影再一次开开心心地出了李府的大门。
正值泽雨节,街上张灯结彩好不喜庆,然而,却不见了寻常热闹的烟火之气,街道两旁冷冷清清地没几个人影,就连平日里最是要满街乱跑的小孩子们,今天也一个都看不见了。
李十三与习习又将小乞丐们经常会出没的地方找了遍,依然是一个人也没找到,真是奇了怪了。
二人无奈,只好拖着步子慢慢往家中走,临近李府的一条小街时,几个人的小声议论忽然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听说总兵家的公子也出现在了名单上。”
“当真吗?”
“我方才还看见他又带着他那小仙童满街转悠呢啊?”
“害~我说,你这是傻了不成?泽雨节背后说了算的大人物是谁啊?总兵怎么可能真按着名单上的来,名单不过是做做样子给大家看罢了,随便抓来个人不就代替了?”
“哎,叫你这么一说,还真是。”
......
处于暗中的习习并没有继续听完下面的对话,面前的一堵墙直接被李十三一拳打了个对穿,霎时倾倒了下去。
匆忙赶回李府后,李十三就拉着习习开始到处寻找老金,这种时候,也就只有老金能和他们说实话了。
“老金!”
“老金!”
李十三大喊着冲进了老金所住的屋内,他们仍旧没有寻到人,反而,看到了一间匆忙布置起的灵堂,房间最中心处的桌子上,还散乱地放着老金为他们做巨龙时剩下的零件。
“老金!”
“三少爷,老金去......去后山了。”
最后,一位战战兢兢走上前来的仆从,告知了二人老金的去处。
待他们找到老金的时候,老金正在一处长满了野花的小山坡上,一点一点地挖着一个小坑。
小坑旁边放着一个裹起来的草席,草席内微微隆起......是谁,自不必再问。
老金佝偻着背影,灰白的发丝被劲风吹起,满是泥土的双手拼命颤抖,脸上鼻涕混杂着眼泪,一滴顺着一滴往下落......
他们只是一夜未见,老金何以苍老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