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行舟在李昭沉回头后也看到了门口立着的郑内官。
想到他现在才是李昭沉,硬着头皮推开身前的人站起来,解释:“那个……不是你想的那样。”
郑裕回了神,想起先前督主在太极门要死要活的样子,看也不敢看谢御史那张过分明艳的脸。
他慌忙摆着手往外退:“焕之,药洒了,我再去叫人煎一碗来。”
离开之前,还顺手哐当一声把门给关了个严严实实。
室内暗了下来,空气里只有微尘静静飘着。
谢行舟身心俱疲,长叹一口气坐下来,和李昭沉大眼瞪小眼。
李昭沉也跟着谢行舟叹了气,自他掌权以来,从未遇到过如此无从解起的事。
思绪乱了一瞬又拉回来,李昭沉行到榻前,从暗格里拿出个金瓶,倒出一丸黑溜溜药,递给谢行舟。
谢行舟接过药,没有动作,只是把玩着,以眼神询问:何物?
李昭沉开口,谢行舟终于窥见这位权倾朝野督主的狠戾:“这落雪之毒,天下只我一人能解。”
“眼前境况既已如此,便要寻个法子让谢御史心甘情愿听命于我。”
“权势迷人眼,万一谢御史不想同我换回来,李某多年筹谋岂不是毁于一旦。”
“呵,李督主一身不是毒,就是咒的,真以为自己是个香饽饽?”
泥人也有三分脾性,遭了无妄之灾又被捏着把柄威胁,左右不过一死,谢行舟彻底火了。
李昭沉对咒骂充耳不闻。
见他不配合,索性将人禁锢在椅子上,从谢行舟手中抢过那丸药,钳着下巴,点了喉间穴位,强迫他吞了下去。
生硬的吞咽让谢行舟眼里蓄起了泪花,颗颗泪珠滚进嘴角异常苦涩。
他又哭又笑,状若癫狂,指着李昭沉鼻子骂个不停:“哈哈哈,狗阉党,没骂错,一点没骂错……”
杀意又起,李昭沉上前一步掐着脖子将人拖了起来,逐渐举高离了地:“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双脚没有着力点,缺氧涨得谢行舟眼珠凸起,血丝横贯,脸和脖子一片通红。
即使如此,他还是努力将嘴角扯起,笑着从牙根断断续续挤出一句:“悉、听、尊、便。”
李昭沉仰头看到自己那张脸上的狼狈和疯狂,有些恍惚。
姓谢的倒是个硬骨头。
喉间的力道骤然卸去,谢行舟落地先扯着嗓子呼哧呼哧大喘气了一阵。
等呼吸平稳后,他又畜足了力气开始骂。
两指如电捏住了他的下颌骨,用巧劲撑开。
谢行舟嘴巴被迫微张,喋喋不休的咒骂变成了不成句的呜咽,
李昭沉终于满意,愉悦地笑了:“再骂就把你下巴卸了。”
见势不妙,谢行舟双手攀上他那两根卡着自己的手指往下拽,边拽边摇头示意自己不骂了。
李昭沉收回手,面无表情的拿出帕子擦了擦手,平和地与他交谈:
“此为权宜之计,只要你与我配合早日找到解法,那毒便也能早日解了。”
两人同盟算是初初达成。
谢行舟吃了瘪,发现和他作对确实没有好果子吃,避开他的目光不忿地哼了一声。
骂人骂累了,肚子里咕咕直响,谢行舟气怒交加地打开门,冲外面吩咐道:“传膳!”
有其他小太监在场,想必李昭沉不敢做的太过分。
于是谢行舟摆出大太监的款儿,指指顶着自己壳子的李昭沉,道:“让他滚蛋!”
骰子一招手,小侍们一溜烟把早膳一道道送了进来。
可是谢大人却没挪步。
骰子左看看,右看看。
想着早朝还没结束宫里就已经传疯了的流言:
谢御史死谏全身而退,只因督主对其情根深种。
骰子琢磨着刚才又哭又闹的动静,心说俩人十有八九是闹别扭了。
他可万万不能像先前那般莽撞再找人来捆了谢大人。不然等两人哪日好了,可就该轮到他滚蛋了。
谢大人有督主宠爱,他有个什么,说滚蛋那可就真是滚去干苦力了。
如此想着,骰子脚底下像生了根,磨蹭半晌也没见有动作。
谢行舟愤愤地咬了一口水晶糕。
转头看到李昭沉没走,蓄起的气势一落千丈:“怎么你还在这?”
李昭沉缓步在餐桌前坐定,同他道:“事情没谈完,李某怎可离开?”
“谢御史知道如何批奏折、如何伺候陛下,宫里又辖着多少机构,什么人干什么事吗?”
他还没说话,李昭沉又道:“恐怕你连郑内官叫什么名字都不知吧。”
谢行舟咽了嘴里的糕点,半天没说话。
好吧……确实不知道。
反正他也骂够了,谢行舟冷脸道:“算了,你也吃点吧,吃完好好和我说说。”
“还有你身上到底有多少种毒,多久服一次解药,都给我仔仔细细说清楚,别连累我年纪轻轻死了也落不下个全尸。”
李昭沉拿着筷子,听他一连串话蹦出来,笑了。
不仅不怕他,还敢出言挑衅,这小御史倒是有意思。
骰子在门口等着伺候。
远远看着谢大人坐在了督主身旁,面不改色的夹菜进食,间或还与督主闲谈两句。
骰子抬手一摸后背,竟吓出了一身冷汗,不禁后怕不已,阿弥陀佛,还好他机灵,不然真该有好果子吃了。
餐毕,李昭沉把宫里宫外的情况一一交代。
如此要事是决计不能在纸上留痕的,好在谢行舟过耳不忘,又原样复述给他确认。
如此两遍下来,连李昭沉门前有几棵竹子都快让他给摸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