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兴隆寺离状元府不算远,紧挨着紫禁城,寺中有双塔,肃穆沉静,一派皇家威严。比起其余的八大庙,它更为清静,正月里也不开办庙会,不像真武庙、城隍庙等,一到逢年过节,热闹非凡,万人空巷,皆争着到那些寺庙烧头香,讨个好兆头。大兴隆寺,则是达官贵人烧香拜佛的场合。
周嬗从轿子下来,他今日穿得素净,手上还带了一串菩提,垂着眼眸,一副虔诚的信女打扮,在瞧见张瑾为时,目光一偏,款款走向自家驸马。
他挽住张瑾为的手臂,凑近男人的耳朵,悄声说:“驸马昨夜偷偷摸摸的,我还以为是耗子呢!今早起来,我叫姑姑找人抓耗子,谁知抓着抓着,却发现是驸马。”
张瑾为:……
耗子会给猫暖手暖脚么?
他强装镇定:“公主,佛门重地好清静,我们回去再谈此事,好否?”这小骗子和他倒是愈发熟了,猫尾巴也懒得收回去,故意放在他的掌心里,料定张瑾为不敢轻举妄动。
简直是恃宠而骄。
周嬗难得见此男慌张,心绪颇为放松,连脚步都轻快些许。
前来迎接两口子的沙弥长得珠圆玉润,看起来就有喜气。沙弥噔噔跑到周嬗跟前,双手合十,声音清脆道:“阿弥陀佛,两位施主,请随小僧这边走。”
他们走过大雄宝殿,又走过双塔,耳畔诵经声阵阵、佛铃悠远,此时临近开春,寺中桃李仍是枯枝败叶,唯翠竹不倒。
张瑾为笑道:“大兴隆寺果然名副其实,是个清修的好地方。”
沙弥敛目,恭敬回道:“不敢当,只是早年有赖先帝垂恩,翻修了一遍,才得如今的光景。”
这小和尚见惯了达官贵人,一张嘴灵得很,一双眼也尖得很。他应付完张瑾为,又见那久居深宫的公主正凝视远方,便出声问:“敢问公主在看哪里?”
“哪里都看。”周嬗兀自发呆,被沙弥的话拉回神志,随口答道。
“公主实乃妙人也!”沙弥感慨非常,说得煞有其事,“哪里都看,乍一听不知所云,实则心怀须弥!佛说,以须弥为中心,七重海、七重山,又有三十三天,此为一个世界。公主心怀天下,是大宁的福气。”
什么玩意儿?
周嬗心虚地移开目光,他不过是看远处寺墙上有猫儿打架,多看了几眼,谁知这沙弥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把他说得天花乱坠,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说:“谢谢小师父的夸奖,小师父也是妙人,小小年纪能说会道,想必日后定是一代高僧。”
这下轮到沙弥脸红,他被如花似玉的公主一夸,白鸡蛋似的脑袋登时熟了,红通通的。他支支吾吾道:“小僧……不、不……”
“小师父快带路吧。”张瑾为脸上笑眯眯,语气凉飕飕,“不然大师该等急了。”
沙弥闻言挠了挠头,尴尬道:“实不相瞒,不久前靖王殿下来访,主持正与靖王交谈,让小僧陪着公主走走,稍等片刻。”
靖王?
二皇子周璜?
他何时信佛了?
周嬗下意识看一眼张瑾为,也见对方一脸的惊讶。周嬗定定神,俯下身,对沙弥笑道:“不碍事,皇兄来了,我做妹妹的自然不能打扰。不过干站在这儿也不是法子,小师父,带我们去看看要请的观音像,可好?”
于是沙弥引二人来到观音殿,叫里头的和尚捧出一尊一尺余高的观世音菩萨像。这尊观音宝相庄严,手捧宝瓶,慈眉善目,用金细细描了轮廓,光是看着,就不禁心生崇敬。
“好、好。”周嬗很是满意,他把手中的红绸盖回观音像,正欲再说些什么,就见沙弥又捧出一卷画像。
他奇道:“我何时叫人请了佛画?”
沙弥道:“公主之前派人来请观世音菩萨像,其中有位自称翠姨的施主,额外请了一副送子观音画像,叫小僧转赠公主夫妇二人。”
此话一出,周嬗神色一僵。
他呆了一会,忽然听见后头某人说:“翠姨也真是的,一声不吭自个决定了,怎的就急着请‘送子观音’了?”
是呀!
急什么!
可翠姨对周嬗好,周嬗不愿说她坏话,一时不知是该哭该笑,他又生不了孩子,请这送子观音无用啊……难不成观音娘娘凭空送他一个?
周嬗怔怔展开画卷,见上头的观音怀抱稚子,笑得和蔼可亲,他怔怔抬起眸子,见眼前的男人耳垂通红。
你耳红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