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日头高了人也饿了,一家人也该吃东西了。
小男孩还吵着让娘亲看他抓来的虫子,小女孩还舍不得放下手里的叶片,年轻女人收拾着要烤要煮的东西,男人带回柴火的同时也折了树枝,用小刀三两下就做出一把筷子,掌心满是草木的清香。
“我原以为人不过是一双双或野心或窥伺的眸子,做出的尊礼下全是极度压抑的扭曲,亦或者匍匐在地上微小的蝼蚁,一点点,一片片。”
而直到那天,鼎天才意识到,原来这样才是“人”啊,原来人本该是这样的存在啊。
说着,他看向自己的手掌,轻嗅一口气,那个瞬间好像也变成了幸福中的一员。
“我呢,真的很感谢娘娘。”
所以我也会履行好她给我的职责。
“我是这林子的主人,是娘娘亲封的霖官。”
“‘我’和‘我的职责’都很重要。”
“这是娘娘教会我的,最重要的道理。”
“所以如果你要砍这里的树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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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进宫以来,小百灵鸟被教导过很多道理。
尤其是她的“夫君”是君王,是对大家都很重要的人这个道理。
她不可以有占有欲,要大度地接受他还有很多个妃子,又或者说,她根本没有谈占有的资格。
就像她也不能喊他夫君。
王听了会笑。
妃听了会气。
老王后则会嫌恶她坏了宫里的规矩,让嬷嬷和年长的妃子对她严加管教。
“也就是说,她是王的祖母吧?”可王不能喊她祖母,她更不能。
必须要喊她尊贵的称呼,喊她:“太王后”。
“不明白,怎么也不明白。”
小百灵鸟怎么也不明白。
森林里初遇的时候,她瞧他年纪大,叫了声“伯伯”。
他也不气,笑着说你要喊我“先生”才可以。
“我爹说,先生是要称呼那些读过书识过字的人。”她好奇道:“你是吗?”
“我?我当然是啊?”谁知他闻言笑的更欢,告诉她他读过许多书,认识许多字。
那个时候他逗着问她喜不喜欢自己。
逗着她喊“夫君”。
全然没告诉她这是不可以的。
可为什么,后来就全变了呢?
“他是王啊,你还在装天真吗?”就算是瞧不过眼的妃子,也有些好笑和可怜她了。
一直是这样的,王的宫里全是妃子,就是论位份大大小小的,说起来全是姐妹,却没做一件“姐妹”会做的事情。
小百灵鸟努力记了好久。
或许如她们所说,她真的是个傻子。
“你就识下好歹吧。”而相熟些的,也实在有些无奈了。
没有王,你还在破林子里,上哪里插这满头的珠翠,去哪里穿这绫罗和绸缎?
可小百灵鸟原也不要这些。
她想要林子里那个说遇见自己很幸运的男人,要那个一开口风趣幽默、说陪她很是轻松愉快、每天期待着跟她见面的男人。
那时男人说要娶她,要她变成自己的小媳妇,要带她走。
她听不太懂这些,便领着他去见了自己的双亲。
爹娘这辈子没出过林子,瞧他气度不凡又知书达理,商量了几句,告诉他。
“看客人你穿的那么好,想来在外面也不会受气,能对我姑娘好就行了。”
那时的王热泪盈眶,连连答应。
从没告诉过小百灵鸟这叫屈尊降贵,这叫对她的独宠,给她的殊荣。
是他可以给,但她不能求的东西。
“那我不要这份‘独宠’好不好?”于是小百灵鸟问相熟的妃子。
我可以摘了这满头珠翠,我可以脱了这绫罗绸缎,我可以散了自己宫里的人儿。
又或者,我也可以不在这座宫里。
“把那个,我最初认识的先生还给我好不好?”她认真地恳求到。
“你啊你……为什么就跟你说不通呢?”
终于,再没有人来劝小百灵鸟了。
她躺在床上,很孤独。
想唱,又唱不出声。
她想起年长妃子死之前像疯了一样笑,告诉她,我教你,你现在的歌声,跟我那时一样。
她不明白。
她好疲惫。
她病的快要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