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城许久没来外人，生客的到来自然引起了好一番波澜，家家户户都热情款待，其中最高兴的还是当属黎老汉。

“老汉我啊，有个女儿。”已然说过许多，黎老汉仍然是兴致未消半点，又得意地说起了自己采药久未归的女儿。

“她可是个好医师，这整个金城谁生点病都来找我女儿，最多七碗汤药，药到病除！”

“对老汉我也孝顺的很，人又勤快，天不亮就给老汉我熬竹玖茶，到了晚上还施针，每次都老长时间，老汉我多年的背痛都没事咧！”

“哦，对，她撑船还是一把好手呢，小时候那群半大小子都撑不过她，水性也好，跟小鱼似的……”

父亲说起女儿难免带了些夸大，但谁又忍心打断这么一个高兴的老汉呢？

来客丝毫未动城人送来的竹茶，悄无声息地将目光投在了更远的位置。

在那里，大小的舟船歪歪斜斜堆放在干涸的沟渠里，宽些的河床也只能隐隐看出水流过的痕迹。

城人从井中打出水来，洗衣做饭，又把锤好的衣服挂在院中的晾衣杆上，整个习惯理所当然，丝毫不管天上并没有投下丝毫温度。

而再往更远的地方看去，整个金城被密密麻麻的竹林所包裹，四下竟然找不出一条路来，就更让人惊奇老汉说女儿去山中采药是去采的个什么药了。

“她多久没回来了？”终于，来客出声打断了老汉。

“多久……多久……”一个简简单单的问题，给黎老汉问得瞠目结舌。

“昨天……”不对，昨天客人来了，只有自己，不是昨天。

“那前……”不对，前天西头那小子笨手笨脚，把自己的木桶都掉进了井里，自己叹了好一通的气，也不是昨天。

“……”那是半年前？一年前？还是三年前？

忽地，老汉也惶恐起来了。他记不起上次喝到女儿的竹玖茶是什么时候，也记不清女儿的脸了。

也对，如果那个药到病除的女儿在这，又怎么会放任他小病拖成大病，说久了话都头晕眼花呢？

是啊，为什么呢？不合理处又何止这一点呢？

没再看愣在原地的老汉，客人原地身起，足尖点在金城的最高处。

他看着忙忙碌碌的金城人，合掌生叹道——

“无光何生目？无水何生竹？无日何晒衣？无路何归客？”

那叹似慨又似歌，伴随着卷起的狂风飞快席卷了金城的每一个角落。

歌至之处，晒衣人愣住，制舟人顿住，等游人惊住，遮目人定住。

他们抬起头，望着本不该瞧见的地方，就见黑暗中隐隐描绘着高楼的轮廓，上方立着一个头生双角、身披黑袍的男子。

迎着城人的目光，他吟唱着长开双翼，刹那间天生日、地生水、竹生路、人流动。

活水重新流到金城，游子纷纷如城团聚，黎老汉终于又见到了自己的女儿。

他激动地和女儿叙话，恍然间抬起头，就见来客稍显冷淡的脸上微微露出笑容，再一眨眼，竟是消失不见了。

“这‘夜面’便是金城人用来纪念这位开天的‘将海神’所制之物了。”

早年还是雨泊昼为风降瑜说的这个传说。

听闻那“将海神”之所以名字里带了个海字，是因为初灌金城的河水带这些海水的咸气，三日后才重回久远的清甜。

再加上黎老汉嗅着来客身上气味特殊，开天后才恍然那与新水无异，咸咸的犹如海水，一来二去也就把他喊做了“将海神”。

如今的金城人感念他的开天之恩，也就办了夜锦会来纪念。许是因为有了白日的忙碌，他们更是珍惜黑夜的陪伴，每个夜锦会都要把它装饰如白昼，热热闹闹好几天才好。

“倘若今夜有雨，就真真是‘雨泊昼’了。”风降瑜打趣好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