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和,你为什么不说啊!为什么不告诉师父啊!
愤怒、恐惧、担忧、自责,甚至掺杂着对弟子不懂事的一点怨气,冯天青抑制住发抖的身体,终究没能说出这句责怪的话。
他上前一步拦住霍连冬,用略微变调的声音询问弟子的情况。
只要能治,他就是跪下求掌门求原来甚至求敌人,也要把相应的药材求回来给冯小和治耳朵!
“难。”但霍连冬摇摇头,用一句很干脆的话斩断了冯天青的所有幻想。
他遗憾地告诉他,冯小和这是娘胎里带来的天疾,除非在年岁小刚发病时就用“卧云丹”滋养着、针法调和着方可治愈……如今木已成舟,他就是用尽天下奇药也不能让冯小和的右耳再听见了。
卧云丹……卧云丹,哈哈哈哈,偏偏就是这个卧云丹!怎么偏偏就是这个卧云丹!
冯天青的脸上阴一阵青一阵,最后定格在了某种滑稽难看的神情上。
还记得事情的最初,他是故意不搭理冯小和的。有冯七语珠玉在前,他以为冯小和见他如此,就会转跟他人,被其他看上去“更有出息”的长老培养成才。
包括之后上了山,他也以为冯小和吃不下这个苦就会离开了,谁知他在这里一待也是十年。
这十年里,他麻木地瞥着冯小和日渐沉稳,也就不再管这个成熟懂事的弟子,摒弃世事沉浸在自己深沉的绝望里,殊不知自己是眼在心盲,竟不知日日前来请安的弟子也会彷徨,会将错误招式练成习惯,甚至于连耳聋这等大事都不告诉他,以至于如今留下终生的残疾。
傻徒弟……卧云丹……这种你吃三个就好的丹药……
师父我有十个啊,足足十个啊!我有十个啊!!!
悲痛之下,他一把拽过冯小和,久久地打量他,端详他,像是要越过时光把他掰开揉碎在自己的眼睛里,从而将他身上所有陌生的变化都重刻在心头上。
霍连冬担心他过于激动做出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暗地里提前摆好架势在袖口里捻好了针。
只是旁边的冯七语对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跟自己出去。
犹豫片刻,他跟着冯七语一前一后退出房间,将这间套室留给了这对共在山上却彼此错过了十年的师徒。
十年,十年的时间啊,足够世俗里一个青年变成中年,中年渐渐老去,更足够一个幼童成长为一个少年,展露出师父完全不认识的陌生模样。
但再陌生,两人之间的师徒之情也是不会造假的。
被师父紧紧箍着,冯小和初是僵硬,随后是逐渐的绵软,他眼眶发热,哽咽着告诉师父“对不起”。
后者又哪里听得这个,他不住摇头,更紧地揽着弟子说不出话,最后关心全都化为了浓浓几下重锤,招招击在自己的大臂上。
最后,冯天青也放松了手上的力气。他擦掉冯小和脸上的泪水,用力挤出一丝笑容,眼角滑下的是中年人隐含着崩溃与懊悔的晶莹。
“小和,别怕,师父会帮你的。”他这样说到:“师父会帮你修炼到折扇心法第三重……届时重塑你的右耳,你一定能听见的,一定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