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复指令,左家寨。”再度拧起眉头,耳绿少年又复述了一次。
他先前在梅衫女子的帮助下已经看完了李自谦的记录,现在更需要的是虎泛天所见到的最真实的一切。这个男人本和左家寨没什么纠葛,奈何变故发生的那天,他正好游历到寨子下的左鹅庄,听闻了寨主左柚柚大婚的消息。
“可真是一桩美谈啊。”庄子里洋溢着欢快的氛围。
“谁说不是呢!”尤其是最直接受过寨子庇护老人们。
他们七嘴八舌,对虎泛天这个外来的侠客是无比的热情,告诉他左寨主先前救了个英俊小伙,费心费力帮他复家仇、平声誉,现在两个人日久生情,你猜怎么着,成啦!
“哎呦可真是不容易。”属卖酒的大娘声音大。她隔三差五就要送酒给左家寨,也是从小看着左柚柚长大的:“小寨主从寨主死后就一直强撑着,你别看她从来不表现,但大娘我可啊,都知道。”
“现在啊、现在啊!她可终于是尘埃落定了!喝酒喝酒,哈哈哈。”
“左家寨啊。”虎泛天后知后觉自己已经走了这么远了。
但既然听闻消息,不管是身为自己,还是身为虎皮寨的朋友,他都有必要上山庆贺。
“新婚啊。”他的心情不自觉翻上了些许酸涩,眼前又浮现了夫人昔年红裳绰约,掀起盖头时那羞涩的一笑。明明是得偿所愿,她当时可是紧张得很,拜堂时捏着红绸的手微微打颤,让他直想坏了规矩去偷偷捏她一把。
当时的他啊,可是让人做了最粗的蜡烛,一对红烛直到天亮还没熄灭,让他真的以为自己能和夫人一步步走到百年之后,合于棺椁。
还真是抱歉了。虎泛天在心头对今天的新人左柚柚道了个歉。毕竟今天是她的大喜之日,人生中最值得抛下一切好好高兴的日子,他在心中却想着这些,实在是不吉利了。
“虎皮寨虎泛天,听闻寨主大喜,特来庆贺。”已至岗哨,他抛下闲散念头扬声自报家门,却迟迟未听得回应。
不、不,这不可能!笑容逐渐消散,虎泛天手垂刀柄闯进了左家寨。
一样的气息,一样的氛围,不光是血腥与死气,空气中还弥漫着某种极为熟悉又难以描述的东西。他四下扫看,穿过一具具还没僵硬的躯体,捻起染血的酒杯凑到鼻尖轻闻,很快判断出所有的酒菜都被人下过药,他们都是在身体无法动弹的时候被人割喉而死的。
“……呜呃。”而就在那时,他听见了那个声音,那个半是希望半是绝望纠缠拉扯的声音。
他跟着声音冲到最红最华丽的那间大房,继而见到了这辈子见过的第二绝望的光景。
左柚柚,这个活泼聪明、明媚照人的左家寨寨主,此时被断了四肢根筋仰瘫在床上,满是刀痕的脸上眨动着一双泛泪的眼睛。
被外人闯入,她身边的……恶鬼“哎呦”一声,下意识在她被割开的喉咙上又补了一刀,而后对虎泛天浮出了一个单纯又无辜的笑容——一如那年的魔童怪物。
“你们这群怪物!到底还要做多少孽啊!你们到底想要什么啊!”回过神来时,男人已经被虎泛天在愤怒中切成了碎片。
他的身手不值一提,别说左柚柚,就连她随身的侍女都不如。
但就是这么一个人……虎泛天走到床边,看着彻底醒悟现状、已经绝望了的左柚柚,一刀下去送了她最后一程。
“是一样的,是一样的。”虎泛天能够肯定,这两件事是一样的。
他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李自谦,但不知从何时开始,李自谦却不让他看相关的那些书卷,这次还收留了气息与怪物一样的那个少年。
“我早告诉过你了,那是个怪物!”时隔多年,男人再度暴躁了起来。他瞬间穿透了耳绿少年投下的丝线,让那可怜的床板“咔嚓”一声彻底了账。
“你负我!”虎泛天骤然睁开了双眼。他瞳孔泛起煞红,抓起佩刀如风般掠了过去。
他是记得的,那个少年竟然要在他眼皮子底下进厨房,明摆着就是要重演左家寨的悲剧。
而高柠柠,这个女人竟然还要护着他,难道你没有看到吗,明明被打成这个样子,他的神色却毫无波澜,一丁点身为人的情感都没有。
就这么一个怪物……就这么一个怪物……就这么一个……怪物?脚步突然停止,虎泛天僵在原地,瞳孔错愕地放大了几分。
只见他面前不远处的房间开着窗,里面卧着一个病弱的男子,旁边站着他想除掉的那个怪物。此时,怪物正用力给病弱男子按着腰,发丝半遮下的眼睛浅浅地泛起泪红,神色与他家那个小哭包真哭起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不,这怎么……可能?虎泛天的身体颤抖起来。他紧盯着少年,紧盯着他小心地扶起病弱的男子,一张稍显稚嫩的面庞在后者略显无奈的安慰下滚落出豆大的泪珠。
“亮哥……”他无比委屈地哽咽出声:“我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