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亮得过一场“重病”。这场病足够重,也足够久,不但夺走了他修炼的最好年华,还在他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或许是他真的病弱的太久了,又脾气好总是笑眯眯的,不知不觉便让人忘记了——
他原本是大少爷贴身的副将,杨家无正式名头但话语权极重的管事,秩木队二三队教头心中的教头,昔年在整个杨家都排的上号的少年天才。
“二当家这是什么意思!”骤然见到熟悉的身影,杨亮厉声诘问。霎时间,他身后的护卫亦进入了肃杀状态,手掌全部握在武器上蓄势待发,正是一副暗藏杀机的好景象。
“只是想请杨管事留宿一叙罢了。”一抬右手制止住身后的虎皮寨人,李自谦沉声道。他亦是见惯了风浪的,哪怕心头诧异于杨亮瞬时的气势,一张棱角分明的俊脸隐藏也在连绵的胡子下毫无波澜,只衬得一双眸子愈发冷漠。
日暮西沉,微冷的林风拂过被霞光披上浓烈橙红的人影。
微微僵持片刻,杨亮敛回了气势。
“既然当家有心邀请,那杨某恭敬不如从命。”他嘴角噙上一抹冷冷的笑意,高声对随从吩咐几句,孤身一人光明磊落地踏入了虎皮寨。
李自谦不料他如此爽快,自是省下言语若干,客客气气地命人送走余下杨家随从,邀请杨亮去往早已备好的小院。
“早前便听说虎皮寨‘义薄云天’,如今一看,果然别具一格啊。”路上,杨亮不复之前友善,明褒实贬地连嘲数句。
而李自谦许久不曾遭人如此对待,听多了也难免面上挂红,暗恼他出口没有分寸,一句接着一句实属难听得很。
不过没关系,他也不打算当夜与杨亮秉烛夜谈,自是贴心地提醒杨亮山寨简陋不比家中,需当心夜风冻人,又道管事身子骨弱,虎皮寨自当精心招待。
“如有需要,杨管事尽管吩咐便是。”他这样说到。
“先放放他的气焰,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吧。”对于后续的事情,程逝寒依然只有淡淡的一句话。他相信杨亮有这个能力,能在短短几日之内和山寨中的每一个人成为朋友,甚至稍假时日,让杨家的队伍都成为虎皮寨的“好邻居”。
但没关系,双方走不到那一步。他知道杨亮不想拖,自己也不想等,所以率先单刀直入,将了断就放在明天。
“夜深露重,窗外的弟兄也尽早歇下吧。”而如同表现,杨亮现在的确非常恼火。
他一通阴阳,不但气走了李自谦,还顺带激没了自己的晚饭,独自坐在屋中,再忆及方才一瞥,只觉得倚着杨恩的杨陆面色是惊人的苍白,身形亦消瘦了不止一分,整个人更是气上加气——
简直胡闹!光他知道,杨陆便不止丢了一次两次,就算是从农户家里乃至野林深处扒翻出来,也从未这般意志消沉、形容落魄。
就算不提及其他事宜,就单说他用了这么多年精心护佑的小肉兔子,倒先给外人欺负成了这个样子,又怎能忍住不动怒呢!
眼见虎皮寨没有任何动静,他坦坦荡荡地熄灯睡觉,只道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们敢再动他一下试试!
于是在这样一个夜里,在这样一个平静到有些过分的夜里,滚滚的薄云遮住了半弯的月亮,呼啸的林风在树梢间扬起隐隐的哨声。
那声音自由自在地穿梭山间,却在撞上什么东西后戛然而止,恍惚间好似从未存在过一般。
在这片吞噬存在的静默里,一只披着梅衫的手捡起了一个巴掌大的木雕。那木雕裙角飞扬,不难看出是一个翩翩起舞的柔媚女子。
“嗯?”见梅衫久久止步、含笑端详,身后的耳绿少年发出疑声。
他顺着白皙的指尖仔细看去,就见这木雕哪哪都称得上完美,唯独一双眸子拐刀成伤,恰似一场充斥着破碎的噩梦,让雕刻其的主人在看到成品后忍不住仰天长啸,悲痛难忍将其弃置火中,与大把撒进的边角的碎屑一同燃成灰烬。
那么,既然夜还长,便不如来说点男人的旧事来打发打发时间吧。
他原本是某个庄甸上的大户,家里数一数也足有十几口子的人。
他武功高强,以行镖为生计之一,日子里有行侠仗义的豪爽、三代和睦的温情,亦有不足外人道的琐事。
而事情发生的那天清晨,他仅仅是去镇子上的炊饼店要些炊饼,仅此而已。
“镖老板还亲自前来买炊饼啊?”店老板瞧见他还在打趣:“你要早托人带个信儿,今儿天不亮,我这小伙计就在门口等着了,这多舒服。”
“正好晨起,也是锻炼罢了。”男人笑了笑,没有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