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岭之处三季雪冬,最不缺的便是连绵呼啸的凛冽寒风。
这寒风不知何处起,亦不知何处终,独独在撞到冬山今客栈主院时骤然低头,宛如被降服的强龙般乖巧地吹起一两点微风。
而如今的夜里,也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只见那寒风颇为猖狂地闯进主院的围墙,近乎不减威势地狠狠撞在屋门上。
在那有些吵闹的闯门声中,冬山今客栈的院中、柜下、灶下,三处完全不挨着的地方呜呜作响,听上去竟像是大风吹过古钱中央挤出的幽咽声。
“真怪啊。”也不知若是那稻草人大师还在,会不会于三处探知几许,最后停在柜台后的架子边上暗道奇怪:“压阵的东西去哪了?”
暂且还是不论这些有的没的,若是顺着渐息的寒风一路跟去,便会发现房间里的田小贝满头冷汗,神色异常痛苦。
即便他曾短暂摆脱旧事,但那些本该消散甚至扭曲在记忆深处的经历依然以一种近乎冷酷无情的客观模样怪异地浮现在他的面前。
在记不清季节的旧屋里,无名的少年让田小贝等在墙根,不想进屋后竟给人当场制住。
“你还真来了啊,看你在附近踩了好几次点了,过家家玩的还挺开心的?”久违的人声格外阴森可怖。
“喜欢钱?想不想尝尝它的味道,看看你究竟能吃下多少?”甚至充满玩弄之意。
在少年的咒骂声下,田小贝惊恐到浑身颤抖,大脑一片空白,身体自顾自逃命般跌跌撞撞跑回山洞,浑浑噩噩地待到身体饿得酸痛。
世有七情六欲,样样从不饶人。食欲的驱使唤醒了呆滞的幼童,让他恍恍惚惚地转去了天藏谷右边,继而在惊起大片食腐鸟后又见到了无名的少年——
只是现在,他的右眼已被漆黑的鸟儿啄去了一个,空荡荡的眼眶与剖开的腹部一起对着天空,四周撒着些许已经凝结成黑色的血痕。
“啊——!!”紧跟着,床上的田小贝骤然弓起身子痛苦地大叫起来。
只见他的额上满是冷汗,竟是不知不觉中越过睡眠直入梦魇,全然无力地任凭七岁与十三岁的意识交替做主,将他的思绪搅扰到支离破碎。
在身份与视角的不断变换之下,田小贝恍惚中忘却了自己是谁,心头上亦只剩下了大风肆虐后深不可见的痛苦,双手不受控制地抬起向自己颈间掐去。
忽地瞧见如此破绽,窗外的寒风饿狼般扑向缝隙,不想却被一只小巧的手拦了下来。
“乖,别闹。”那小手的主人拍着寒风掰去方向,半透的身形在明亮的月光下渐渐浮现。
仔细看去,她长发高挽藏于方帽,身披行卦的简单灰衫,雪白的脸颊旁垂着一缕青丝,额上勾描着三瓣弯曲的金红,竟是个明眸皓齿的娇俏少女。
“还真无情啊。”少女抛掷把玩着手头上三枚古钱,脸上甚是不悦:“怎么能给小孩子看这个呢?”
她皱着眉头将田小贝从过往中捞起,本想就此追溯一波搅扰本地的屑徒,架势都摆好了却发现无力实行——毕竟她只是残存于物件上的些许意识体罢了。
“气死我了!!!”知晓自己无意间给人摆了一道,少女气呼呼地跺了几下脚,转身又消散在了静谧的月光下。
“金子、金子。”全然不知自己在危险边缘游历了一圈的田小贝恢复了难眠的煎熬,又在床上一正一反滚起了烙饼。
这一夜,他分明困顿却又迟迟难眠,迷迷糊糊中时而梦见和老爹在冬岭城换了大房子,天天都能坐在墙边玩,顿顿都能吃美味佳肴;时而又暗自高兴地目送段斜飞一早就离开客栈,全然没发现身上少了块那么老大的金子。
说到底,这种不差钱的小少爷——他迷离中翻过身去,不想猛地撞在金坨上,整个人哎呦一声惊醒,心又骤然悬了起来。
“会不会已经被发现了?”他瞧着那又大又重的玩意儿,不由得害怕起段斜飞在翻找衣物时已经发现,随时都会上门拎起自己直骂小偷。
“这种下三滥的玩儿意,呸。”紧跟着,田小贝又想起了路过商人提及这类事的痛恨,一双眼睛越瞪越大,整个人愈发难以入睡。
其实如果田小贝本性再活泼些,会在这难熬的夜中出门寻找黄旺重,便会发现他的老爹正叼着烟斗坐在窗边,细算下来竟也是几日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