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时海好似没有预料到事情会朝这样的方向展开,原本懒散倚靠在前台的身子缓慢直起,直勾勾地看向沈折露。
他被任时海盯得浑身发毛,有点疑惑地将计算器里显示的数字指给任时海看:“我没算错啊。”换来一声莫名其妙的笑,任时海将账单结清,却没有接收沈折露的转账,只说了句:“是,你没有算错。”
这话听来有些奇怪,沈折露只好眨眨眼,不作声响。
“我们走吧。”
两人一并走出餐厅,恰好得见海边的落日。
天空被染成粉蓝色,被夕阳余晖倒映的海水如同一面被打碎的镜子,泛起粼粼光波。空气里浮动咸咸的味道,沈折露只觉得呼吸间都沾了小盐粒。
时间还早,两人沿着这条海滨大道一路向酒店走。
沈折露专注地看着自己前方的道路,脑中在播放布斯乐队新专辑里的歌曲,《夏夜晚风》,还有《慢慢归家的人》。他的步伐逐渐变得轻快,被身旁的人看出,“有没有人说过,你其实是个很好懂的人。”
他顿住脚步,诚实地朝任时海摇摇头。
的确没有人这么说过,毕竟大多数人对他的认识只会停留在第一面:一个不太好接近、性格冷淡的人。
因为他通常不会给人再次接近自己的机会。
“那现在有了,我是第一个。”
沈折露朝人偏过半张脸,道:“需要我夸夸你吗?”见任时海的瞳孔微微晃动,透出几分惊愕的光,想了想又继续道,“是因为你见多识广,所以才能够看出我挺好懂的,有些人其实也看不出来。”
他绞尽脑汁才想出合适的话来夸人,任时海神色微妙地顿住几秒钟后竟仰头大笑起来。
这有什么好笑的,沈折露实在不理解,是因为听起来太假了吗?他无言地抿了抿嘴,顺势收回朝向任时海的视线,一言不发地加快了脚步。任时海从后方追上他,一把攥住他的手腕。
他被扯得浑身一激灵,回头去看任时海。
大少爷眉眼舒展,朝他轻轻一勾唇,“我知道这附近有个blues bar,要一起去坐坐吗?”
沈折露赶忙拒绝。
“这已经是你今天第三次拒绝我了。”大少爷将手盘起放在胸前,略带居高临下的态度让沈折露不太舒服地隆起眉心。
“可我也说过,我不会喝酒。”
为什么非要他去做自己不擅长的事情呢?沈折露同样不理解。
两人对于夜晚的行程实在难以达成一致,在和随行的工作人员简单交流过后决定就在此时结束这一天的约会。
沈折露独自一人踏上回酒店的路,任时海拦下的出租车顺势喷了他一脸汽车尾气,他猛地咳嗽两声,再度加快脚步。
越靠近酒店,他就越像一只扑向明亮火光的飞蛾。
也许他不该冒险做出这样的决定,这也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吧?毕竟如果真的选了......他忍不住中止自己越来越跑远的想法,站在路边从口袋里摸出已经被压成扁盒的烟。
点燃香烟后,烟气袅袅婷婷地围在他的手边绕。
不想回酒店的心情终究占据上风,他慢慢偏离原本的轨迹线,重新朝海边走去。步下阶梯,随意寻了一片地方坐下。今晚的夜空不见星星的踪迹,只剩一轮孤月高悬。
他缓缓吐出烟圈,烟气迷蒙他的双眼。
海风拂过他的衣角和发梢,他变得有点沉,像是被浸泡在水中。
久久凝望着不断上涌又回落的海水,整片海域都回荡浪头拍打礁石的响声。在海的那头是什么呢?他双手撑在身后,夹在两指间的香烟烟灰不断落地。
手机突然发出振动,屏幕上显示出“宿枭”的名字,他有些无措地接通这个突如其来的电话。
“喂,折露。”
宿枭的声音有点低。
他收紧手指,没有回答。
“我听到了。”
什么?
“你在喊我。”
什么?
沈折露不明白,可宿枭会让他明白——
有人悄悄从后方伸出一枝玫瑰,他的眼睛被鲜艳的红色挤满,手头的烟掉进沙滩里,彻底被尘土湮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