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纵被转进病房,曹青萍根本来不及多想那个差点要了程纵命的孩子是怎么没的,她不放心程领军看着,就要程领军先回去,她守着。
程纵醒来是在次日早晨,他迷迷糊糊的听见曹青萍叫他,问他饿不饿,他的喉咙干涩到像吞了一根炭火,说不出话。曹青萍把吸管塞他嘴里,喂他喝温开水。
“妈。”程纵哑着嗓子叫,曹青萍被他喊的掉下泪来。程纵下意识去摸他的肚子,那里像一个淤积的河滩,松垮,隆起着,没有立刻凹下去。它没有生命力的坍塌着,程纵眼角湿润起来,那里已经没有零零一了。程纵知道。
医生说那个孩子发育的不好,就算到了后期,程纵也很难将他生育下来。并不是每个孩子都有运气来世间走一遭。
程纵无法接受零零一突然没了生命特征的事实,当下,他想的不是搞砸了许野汶会不会跟他生气,他想不到那个。他躺在病床上,闻着消毒水的味道,怎么也想不明白,零零一为什么要走?
那么坏的孩子,说走就走。
气性。程纵无力翻身,他只能任由泪水划过眼角,淌进耳朵里。曹青萍如果在,他就不会哭。可曹青萍看着他红红的眼睛怎么能不明白呢。
程纵没有打架,甚至没有人碰到他,零零一就像一个执行任务失败的特工,不跟爸爸妈妈打招呼,悄悄的溜走了。
许野汶周六放学去程纵家没有见到人,又上了医院,程纵已经在病房里躺了四天了,他身上混合着医院的味道,许野汶迈进病房,看到他瘪下去的肚子,心脏一紧。
这是一间双人病房,只住了程纵自己。许野汶脚步有些沉重,他缓缓的走到程纵跟前,程纵还不能起身,他们之间的对视就像木工锯偏的木头,倾斜着,随着锯齿割断最后一丝牵连,轰地,世界坍塌在他们眼前。
程纵带着病态的苍白,宣读了零零一的死讯,他说:“孩子没了。”
许野汶眼睫一颤,他冰凉的手掌覆盖在程纵的腹部,那里就像一块巨大的橡皮泥,失去可塑性的瘫软着。他很难相信,只是一周的功夫,那个隔着程纵肚皮跟他打招呼的小孩就不在了。他茫然的看向程纵,程纵潮湿的眼睛聚拢着水汽,他们之间就像隔了一片海,遥望着彼此。
程纵终于说出那句:“对不起,是我不好。”
许野汶本能的摇头,程纵一再的跟他道歉,他只是摇头。程纵好残忍啊,好像说了对不起,就能推卸掉全部的责任一样。说了对不起就会好受吗?许野汶呼吸一窒,他突然埋在程纵颈窝,程纵不知所措的抱着他。程纵的颈窝开始变湿,像下雨,像涨潮,像肆虐的洪水。如果大自然受到伤害,也会像许野汶这样哭泣吗?
程纵感受到他胸膛的颤动,他的抽泣,那些悲伤的情绪在他体内化作一道道惊雷,隔着皮囊,打在程纵的身上。程纵痛到无以复加,那不是他们所能负荷的。程纵眼泪像断了线般坠落。
许野汶的眼泪如同一条蜿蜒的河,冲在程纵肌肤纹理,滑进他的后背。程纵抚着许野汶的头发,发出一声叹息。
后来曹青萍进屋,许野汶借口去卫生间,他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四肢冰凉,如坠冰窟。雪白的墙壁反射出一种光,墙体忽明忽暗,人生也变得忽明忽暗。他的双肘撑在膝盖上,低下头沉思。
过家家游戏结束了,成人社会的残酷也像料峭的风在特定时节席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