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宿舍依旧亮着灯，桌面堆着练习本、建筑模型的草图、被拆开的速溶咖啡袋，一切看起来都像是某种“勤奋”的痕迹，但只有石未央知道，那只是些被疲惫和烦躁搅混的混乱边角。

排练归来已有一会了，鼠标光标卡在“参赛学生”第三栏，那个空白处上方，是她昨天敲下的名字：何宴安。

她盯着那几个字，忽然觉得胃里泛起一点涩味。叹了口气，关掉电脑给陈教授发了条消息：【陈教授，明天你什么时候在办公室，我来找你聊点事情】

没过多久，那边回了信息。

【明早九点你过来吧。】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石未央就醒了，她翻了个身，又翻了个身，最后干脆坐起身，索性不睡了。

八点半她就已经坐在陈教授办公室门口，手机亮了一下，她下意识地一看，是早上的垃圾短信，再一抬头，陈教授拎着包走来。

“这么早？”

石未央站起来，有点尴尬地扯了下衣角：“睡不着。”

陈教授把包往桌上一放：“为比赛烦呢？”

石未央愣了一下：“您怎么知道？”

“我还不了解你？你什么时候主动找过我聊事情，哪次不是我喊你你才来。”

他语气不重，倒有点像在拆穿一个小把戏，说完就走到门口饮水机那儿接水，饮水机咕噜咕噜响，陈教授灌了满满一壶，又烧上。

石未央看着他：“这么大热天，您还喝热茶啊？”

“哎你这孩子，”陈教授把茶具全拿了出来，往椅子上一坐：“说吧，什么事烦？”

话音刚落，她突然觉得鼻子有点发酸，不是因为多难解决，而是因为终于有人肯给她一个坐下来说实话的理由。

她也坐下了，像泄了气的风筝，缓缓开口：“我现在是负责人嘛……一个名额还能带三个人，结果，最想合作的那人，直接不理我了。”

她顿了顿：“然后我又稀里糊涂地答应了一个人……更烦了。”

“谁能让你这么烦？”

“何宴安。

陈教授笑得干脆：“你这孩子，带谁也不能带他呀。”

石未央也有些苦笑：“我当时真是一点没回过神……”

“他来找你的吗？”

“胡教授说要我给个名额给他。”

陈教授摇了摇头：“你也太容易被架上了。”

“我真是……烦死了。”

屋里短暂的沉默了一会儿，陈教授拿起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烫口的茶，递给她一小盏温的：“先喝口，别让这事把你噎着。”

她接过来，看着浮在水面的一片茶梗，忽然觉得确实是被噎到了，这段时间每一步都不合她心意。

陈教授喝了一口茶，声音在白瓷杯沿间折了一折，落出来时已带着暖意：“未央啊，我知道你想把事情办得漂亮，也想把人处得周全，但你得明白，名额是不能超过四人，但不一定要满四人。”

他放下杯子，手指在木桌上轻轻敲了两下：“四个人，看着是个团队，听着也完整。但真要是性子不合、步调不齐，扯起来只会更累。你现在是主角，别为配角的和不和谐，把整出戏都带偏了。”

石未央没吭声，她本就不是那种情绪轻易挂脸上的人，可这一刻，还是忍不住低头轻轻叹了口气。

“你是不是太在意别人的感受了？”陈教授接着说，“哪怕别人对你不怀好意。”

“不是说不考虑团队，是在这之前，要把你自己放第一位。”他顿了顿，“你才是代表学校参赛的人，别把话语权拱手让出去。她们配合你是在帮她们自己，不是你在求她们。”

石未央慢了半拍才听懂，眼睛动了动，“所以您是说……”她斟酌着开口，“我也可以只带两个，甚至一个？”

“当然可以。”陈教授笑了，“如果你愿意，甚至你一个人打完全场都没人拦着。但话又说回来，适合的人还是要争取。”

她有了一点站回自己立场的勇气，不是那种骤然硬起来的决绝，而是像骨头里长出来一小截新生的茎、嫩、但有力。

陈教授站起身走去给水壶加了点冷水，见她坐着不再那么僵了：“行啦，小朋友，还不回去是要陪我去上课吗？”

“那我就不打扰你忙啦。”语气里也带了点久违的调皮。

刚走到门口，她又不紧不慢地转了个弯，拉开抽屉熟门熟路地摸糖。

“哎，又拿我糖吃！”陈教授果然从后喊了一声，装模作样地哀叹，“臭孩子，就知道惦记我这点东西。”

“这糖我从小吃到大，早该算我一半家产。”

【有些人真会演，明明一个人把事情搞定了，还非得装出一副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呵，独揽功劳又想收人心，挺有意思的。】

石未央回宿舍路上刷到了莫雯雯朋友圈，没配图，没定位，措辞还算隐晦。但要说这是随便感慨两句，石未央压根不信，翻了翻评论区，共同好友回了“懂了““辛苦你了”语气熟稔又带着一点怜惜。

偏偏赶巧不巧，在转角处看见了莫雯雯。对方背着书包正准备朝教学楼方向走去。

石未央也没避开，几步上前拦住她：“有空吗？跟你说两句。”

莫雯雯神色一顿，脚步停了下来，但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