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既露骨又难听,饶是陆棠舟教养再好,此刻也蹦不住面色,紧攥成拳的双手咯咯作响,乌沉沉的眸子一瞬不瞬锁死着崔缙,眸光之锋锐,似可割裂空气。
崔缙心头登时打了个寒战,不着痕迹往后倒退一大步,嘴上犹自逞强:“今日小爷我便大发慈悲,好好教教你规矩!”
语毕抬起手来,紧接着寒光闪过,“哗啦”一声脆响,商珞手中的琉璃花灯被暗器击中,指甲盖大的碎渣铺满地面,映出粼粼月光。
商珞忽觉左臂一紧,回过神时她已被陆棠舟拽在身后。
商珞原思忖陆棠舟出身书香之家,必然不会武功,可陆棠舟一面护着她左躲右避,一面赤手空拳应对暴风骤雨般的攻击,动作干净利落,招式行云流水,在数十死士的围攻下竟然丝毫不落下风。
显然,没个十年八载,根本练不出此等身手。可商珞走南闯北,自认见多识广,一时竟然分辨不出,这功夫究竟出自何门何派。
陆棠舟一招一式板正有余,可惜变通不足,明显不曾经历实战;相比之下死士们动作虽然并不花哨,却是招招快狠稳准,直击命门。没过多久陆棠舟便有些防守不住。
眼见那死士的长刀便要落下来——
“啊——”
商珞惊恐尖叫,同时缩在袖中的手腕暗暗运劲,不动声色借着陆棠舟的掩护发出数枚毒针。
死士应声倒地。
余下众人环顾四周,出手之人并不曾现身,一旁观战的崔缙却是怒喝:“一群蠢货!不是早就交待你们仔细着点,莫要伤了小娘子的性命。”
“还愣着作甚?”见死士们面面相觑,崔缙再次喝道,“还不快些替小爷我扒了这姓陆的皮!”
死士们攻势狠厉猛烈,显然直奔陆棠舟性命而来。
按照商珞听到的说法,此等危急关头,必然触动陆棠舟病发,如此或许还有几分胜算。可也不知怎的,陆棠舟僵持了这么长时间,竟然一丝发病的迹象也无。
商珞唯恐在陆棠舟面前露出什么马脚,出手并不敢太过明显,能抵挡的攻击也就十分有限,不过倒也令围攻之人一时近身不得。
终究敌众我寡,加之身边还有她这么一个“拖油瓶”,时辰一长陆棠舟体力逐渐不支,反应越来越慢,身上的伤痕也越来越多。
鲜血沿着被刀剑暗器划开的口子缓缓渗出,白衣上道道红痕越发触目惊心,陆棠舟呼吸渐粗,长睫轻颤。
可即便如此,陆棠舟神色依旧沉着,头颅冷傲地扬着,身姿挺拔,巍峨若山,如松如竹,宁折不弯。
是以,分明是狼狈至极的模样,非但不曾有损他的气度,反而为他平添几分勾人心魄的妖冶。
死士们虽然得了崔缙的命令留商珞活口,可商珞几乎与陆棠舟挨在一起,刀剑又是不长眼的,难免有所误伤。
陆棠舟见状,眼疾手快替她挡去。
他原先受的伤虽然看着可怖,却都只是些轻伤。如今这么一挡,手臂竟是瞬息之间鲜血直流。
商珞不可思议地挑了挑眉。
嗯……看来花灯没有白送。
死士们察觉到商珞的重要性,开始改变策略兵分两路,一路集中朝着她攻击,另一路则趁陆棠舟分身乏术背后袭击。
“慢着。”
忽地,陆棠舟叫停。
在崔缙的示意下,死士们停止攻击。
陆棠舟低首瞥了商珞一眼,提声对着远处的崔缙缓缓吐出三个字:“放了她。”
光阴仿佛片刻静止,商珞脑海短暂空白,心头涌上一种难以言喻的涩感。
踏入微雨阁的第一天起,她就知自己不会有善终,所以对生死之事看得很开。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世上竟然会有人在乎她的命,可讽刺的是,这个人不是她血浓于水的亲人,不是她以身效命的主子,也不是她朝夕相处的同侪,而是她相识不过数日的棋子。
“这是你我之间的恩怨,有什么不满你冲我来便是。不要伤及无辜。”
“姓陆的,我敬你是条汉子,”饶是崔缙,也不由对陆棠舟生出几分钦佩,“本来嘛,小爷我也没打算要小娘子的命,便依你所言,放了她。”
商珞犹陷在这巨大的震惊之中久久回不过神来,任由自己提线木偶一般叫两名死士一左一右带了出去。
出了包围圈,死士并没有放开商珞,而是径直将她押到崔缙跟前。
“崔缙,你这是做什么?”陆棠舟目光如刃,寒似冰霜。
“我还能做什么?”
崔缙勾唇一笑,猥琐的目光在少女身上流连,像垂着涎水的|□□|:“这等人间尤物,小爷我还没尝过是何滋味呢,就这么放走了,倒是怪可惜的。”
陆棠舟面色倏地沉下来:“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敢言而无信!”
“崔某何时说过,自己是君子了?”崔缙哈哈大笑,“再说了,小爷我便是言而无信,你又能奈我何?”
崔缙笑得无畏,蔑视地瞥了陆棠舟一眼后便不再理会,缓缓伸出另一只不曾受伤的手,捏住少女精致小巧的下巴。
少女周身清幽淡雅的体香似有若无萦绕崔缙鼻尖,引得崔缙越发意乱情迷把持不住,闭上眼睛将头逐渐凑近。
“不……不要……”
商珞呜咽出声,惊恐地瞪大眼睛朝一侧躲去,暗中却是捏紧了拳头。
正欲运功,忽听得不远处传来数声类似骨骼断裂的声响。
紧捏着商珞下巴的手骤然卸了力,商珞顺着崔缙惊愕的目光侧首望去。
不过一瞬之间,地上多出数条歪七竖八的黑影。
余下幸存之人见此情形亦乱了阵脚,纷纷退避三丈开外。
陆棠舟双目血红,神情阴鸷,修长的身影一半映照在月光下,一半淹没在阴影中,望之犹如炼狱里爬出来夺魂索命的罗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