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澜手指点着桌案,随着曲调声轻敲打拍。在云野探寻望来时,张文澜噙笑:“云郎君没有听过吗,这‘十二夜悲歌’讲的是三年前北周失踪的十二个废物……”
第一夜,白骨露于野;第二夜,川泽化赤地;
第三夜,黄泉焚嫁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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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之时,沿着汴河,悠扬微悲的曲声如水上船只那般摇晃:
“第一夜,白骨露于野;第二夜,川泽化赤地;第三夜,黄泉焚嫁衣;第四夜,杜鹃失其声;
第五夜,屠门忠魂夜;第六夜,瞽者遇兵燹;第七夜,炭上神子舞;第八夜,观音石泣血;
第九夜,昏鸦食饿殍;第十夜,官匪风雪盟;十一夜,故国葬故人;十二夜,子夜樱笋时。”
姚宝樱背着手,半蹦半跳、闲庭信步。
夕阳烂烂落水,鱼翻藻鉴,鹭点烟汀。柳叶摇曳,穿过一片片矮墙乌檐与摊贩叫卖声,姚宝樱晃过一桥下的乞丐角,往里丢了一两白银。
那被砸了银子的乞丐懵然抬头,鼻尖花香掠过,抬头时,看到那少女又晃去了另一边的乞丐堆,又往人群里丢了一两银子。两处乞丐各自警惕且不解,那少女已经飘飘然,追着小曲去了。
汴河水流金,搅着女孩儿软甜又好奇的问话:“伯伯,这曲声挺好听的,叫什么?”
姚宝樱如此财大气粗,刚买了一篮子花,卖花的伯伯便十分热情地介绍:“这是樊楼大家编的曲子,在汴京十分流行。这曲子不光好听,还有一段悲壮故事呢。它讲的是三年前,十二个江湖上的大英雄刺杀霍丘国国王的故事……”
旁边有人插话:“可惜都死啦。”
老伯反驳:“谁说死啦?谁亲眼看到了?”
旁边路人撇嘴:“没有死也崩了。这几年,都见不到什么江湖人,就是当年那桩事,惹得朝野震动。小娘子,我和你讲哦,江湖从那时候开始一蹶不振……咦,小娘子呢?”
姚宝樱已经哼着小曲,背着手走远了。
姚宝樱一边沿着汴河玩,一边沉思:杜员外闭门不出,没法刺杀,杜员外认识张文澜;赵舜去鬼市打听别的刺杀目标了;十二夜悲歌传遍大江南北,而长青居然会十二夜中的第十二夜才会的“破春水”,长青又是张文澜的侍卫……
奇怪,怎么事情绕来绕去,都和她那旧情郎脱不开关系呢?
她闲逛时,遇到一富商财大气粗,正要将路边一卖身葬父的少妇强抢回家。周围围了许多人,指指点点,却没人敢出头。姚宝樱面不改色,仍旧蹦跳着走过去。
与富商擦肩而过时,姚宝樱在富商腰间一撞。
富商扭头,看到一美貌少女手中提着他的钱袋子,弯眸望着他笑。
富商:“啊啊啊抓贼——”
一众家丁和富商丢下少妇,扑过去抓姚宝樱。
宝樱在人群中走得飞快,却忽而眼睫一掀,看到了对面人流中抱刀而走的长青。
看到狗官身边的狗腿子,姚宝樱下意识掉头就跑,再冲向富商,又抢走一块玉佩。姚女侠豪爽,将钱袋与玉佩一同洒向周遭看戏的百姓们。富商与家丁们狼狈地冲入人群,而最开始被强抢的少妇,已彻底被遗忘。
百姓欢呼喝彩间,人流中的长青一愣,看到了姚宝樱。
二人一前一后,跳上屋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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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起,“十二夜悲歌”的曲调声婉转绕水,水波漾漾,两岸灯火一一点亮。
在前奔跑的姚宝樱重新觑着机会开溜,眼睛一溜,看到了人群中挤过来的一个人。
赵舜:“宝樱姐!”
姚宝樱:“……”
长青的刀当即转弯杀向人群中的赵舜,姚宝樱不得不翻身入人群。人如海浪朝两边掀开,姚宝樱将赵舜提到手中,退到河边,躲开长青的攻击。
赵舜被吓得脸有些白,却喘着气,不忘悄声告诉姚宝樱最新的情报:“我从鬼市回来,杜员外杀不了了,但是暗榜还有一张通缉令——杀高善声。就是张二郎未过门的夫人的哥哥……这高郎君好像不是穷凶极恶之辈吧?”
“刷——”
长青的刀背,抵在了姚宝樱肩头。
姚宝樱瞪一眼赵舜:有什么话,不能待会儿再说?
两边人潮涌动,灯火摇摇,人流好奇地朝他们围过来。把禁卫军惹来,就不好了。
姚宝樱眼珠一转,站在原地,双手相合抵在胸前,哀怨无比地朝长青道:“我和你家郎君心连心,你家郎君怎么把我当狗一样撵呢?”
长青:“你和我家郎君……心连心?”
百姓们围上来,中间的姚宝樱张口就来,泫然欲泣:“是的呀……”
长青眼睛朝旁边斜,有点儿若有所思。姚宝樱顺势看去,隔着汴河,她仰头看到灯火通明的樊楼一间雅舍的竹帘剪影,帘上是一道秀颀的人影侧坐。
姚宝樱:“……”
……晦气。
长青收刀:“隔这么远你都能认出来我家郎君,可见你们确实心连心。”
姚宝樱:……更晦气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