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和芷苓说过了。”
芷苓还在翻医书,“嗯,我说薛将军养你还差不多,每日喝的药比金子都贵。”
苏岫宁默默舔碗底。
重回安静的聆音轩,薛林昭出门办事已经回来了,房里的灯亮着。
就在她犹豫要不要敲门去说点什么时,屋内烛火熄了。
……
只能回房去睡自己的觉。
心里一直想着芷苓说的:夜里呼吸困难,浑身麻痒彻夜难眠,黄昏咳血,正午发寒……
不知道薛林昭晚上能否睡得安稳,似乎真的从未见过她熟睡模样。
又忧虑怎样才能劝她配合医治,胡思乱想,天已蒙蒙亮。
听见隔壁房门打开的声音。
她“唰”地睁开眼,想了想,还是手脚麻利穿好衣裳,扯件披风随手围上,一把拉开门。
秋天的冷风让她结结实实打了个哆嗦,赶紧小跑两步到隔壁门前。
便听里面薛林昭的声音,“有事?”
果然还醒着。
“没,没事,就是听见你开门的声音,你睡不着?”
房间里安静许久,而后有人从里面,拉开门。
那扇门板松动的瞬间,苏岫宁莫名有些紧张,不禁屏住呼吸,迅速调整了一下披风的系带,并让脸上浮现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但在看清开门之人后,笑容尽数凝固。
是个男人。
一个,很瘦,容貌很锋利,货真价实,一看就是男人的男人。
她腿一软,差点坐地上,忙朝房里看去。
薛林昭正坐在书案后,手持一张信纸在看,唯一欣慰的便是她还是昨晚分开前的打扮。
也就是说,她没睡。
那人退到一边低头道,“您请。”
“他是听风营统领,罗鹰。”薛林昭脸上表情有些严肃,配合冷淡的声音,气场冷厉,不怒自威,“听风营负责暗探情报,往后路上遇见便当做不认识。”
罗鹰再对她一礼出去了,还将门关好。
苏岫宁站在门口,心里很乱,脑袋却习惯性思考着千丝万缕的讯息。
“好味楼是听风营的买卖?”
薛林昭似乎很意外她已经识破,不过还是“嗯”了一声。
苏岫宁又上前几步,“你让他查瑶台引?”
“嗯。”
“蜃影坊呢?”烛火摇曳,她又走近几步。
“嗯,也查了。”
“怎么样?到底是什么东西。”她说着,已经蹭到书案前,并在对面坐了下来。
“听风营还没查到瑶台引具体是什么。”薛林昭语气微沉,眉间掠过一丝凝重,但抬眸看过来时,眉间冷厉已悄然消散。
“不过罗鹰查到西域多年前曾有“仙灵丹”,据说服下后,五感皆醉,眼前浮光流转,耳畔似有仙乐,如踏云端,魂灵仿佛离体游荡,不知今夕何夕。”
苏岫宁看着她被烛火映照的脸,也有些不知今夕何夕。
从前只觉凤眼威仪,今日烛火下细看,才发现眼角微微上挑,本该是风流恣意的形状,却被她常年压低的眉峰和冷肃神色硬生生拗出煞气。
目光往下,鼻梁挺直,干净流畅,似工笔精心描摹出的线条,多一分则硬,少一分则柔。
让人不禁想起沙肆上卖的白玉刃,握进掌心,触手冰凉但入手就不舍得松开。
苏岫宁视线最后落在她唇上。
双唇不算厚,但下唇丰润,平常压着嘴角扯成一条平直的线,像一把漂亮的弓绷紧了弦,气场冷肃。
现在嘴巴一张一合,尖尖的唇角勾起,放下,又张开,又勾起。
“可等药效退去,人便如被抽干了精气,形销骨立,长此以往人便废了,全身溃烂而亡。”
“当年西域骨鸣国离奇亡国,便是因为这种丹药,百余年前西域曾大规模销毁过一次。若瑶台引是能拉人入地狱的仙药,很相似。”
“苏岫宁?”
“……欸!”
“困了便回去睡。”
“没,没困。”
薛林昭道,“关于蜃影坊,大漠一带曾有传言,姽婳夫人是骨鸣国王室后人。”
苏岫宁亦拧起眉头。
骨鸣国她是知道的,百余年前,周氏皇族尚未掌权时,那曾是西域大漠中最诡秘的国度。
骨鸣国举国炼丹成痴,无论男女皆容貌昳丽,以丹为食,传闻服之可驻颜不老。
她曾在沙肆见过一幅古画,绘的是骨鸣国“金丹朝会”盛况。
画中人衣饰繁复绮丽,连缭绕的云纹都瑰丽得近乎妖异。
薛林昭,“蜃影坊,有问题。”
苏岫宁,“你昨晚没睡?”
“嗯。”
“为什么?不舒服?”
薛林昭摇摇头,看着手中暗探密信,也不知是没有还是不想说。
她垂眸的时候,睫毛被烛火映在脸上。
苏岫宁听见自己在问,“这世间可有你不舍之人?”
薛林昭还真认真想了想。
她思索的几个瞬间,对于苏岫宁如同几个春秋般漫长。
最后摇头。
“没有。”
“我有。”
苏岫宁说完,心口瞬间涌上疼痛。
分不清是心痛她自幼被剥离人性,还是痛苦自己没有在她心里占据一席之地。
怕再留下去自己会说出什么可怕的话,匆忙起身离开。
管它什么丹什么药,蜃影坊骨鸣国什么都无所谓。
现在只想让她乖乖吃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