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冯兰英和黄雪莲早早的前往县文化局。今儿许是降温了,山风像带着倒刺的麻绳,专往衣领袖口的缝隙里钻。黄雪莲忍不住缩着脖子,把麻花辫又往脖子上绕了一圈。
冯兰英搓着冻红的手哈气,话音未落,身后突然传来清脆的自行车铃铛声。
“兰英姐!”嘹亮的嗓音自身后传来。
冯兰英转头,就见个穿军绿色大衣的身影利落地甩腿下车,白生生的脸被山风吹得泛起薄红,眉眼清朗。
“小林同志,你怎么来了!”冯兰英惊讶地问。
林誉文自行车后座捆着个鼓鼓囊囊的蓝布包,他伸手拍了拍包袱,眼睛亮晶晶的:“来县里办事,特意给你们带了好东西!”
说着解开包袱,里头露出铁皮罐装的奶粉、油纸包的红糖,还有两袋麦乳精,“供销社新到的货,刚好给兰英姐你的孩子补补身子。”
“那怎么使得?”冯兰英慌得直摆手,“使不得!这些东西金贵,你快拿回去!”
“你就收下吧,兰英姐!”林知青却把蓝布包往她怀里一塞。
他没说出口的是,崔国栋还误会了自己,恐怕会对兰英姐家里造成一些影响,心里带着些愧疚,“你可是咱们村的榜样!可别这么客气了,赵队长还说了,让我见到你给你问声好。这些东西也是他的意思。”
黄雪莲快步上前,看见那些物件,一把按住冯兰英推拒的手,眼睛笑得眯成月牙:“兰英姐,你就收下吧!都是实打实的好东西,还都是林知青的一片好意!”她戳了戳铁皮罐,“你不是总念叨想给孩子们补补?这可不就是老天爷赏的机会!”
见二人都劝自己,冯兰英确实也需要这些东西,便说:“那小林同志,我就收下了,真是谢谢你了。”
“别说这些客气话。”
“哟,冯兰英,平日里装得孤苦伶仃,敢情相好的在这儿享福呢?”周素芬从转角处走出来,目光在两人身上打转。
她尖着嗓子笑道:“早说啊,让你家男人把你家那群小崽子都领回去,省得在食堂打包饭菜,跟饿死鬼投胎似的!”
此话一出,林誉文耳根子发烫,清咳了两声。
“周素芬,你嘴巴放干净点!”黄雪莲嚯地站到冯兰英身前,杏眼圆睁。
这些日子跟在冯兰英身边耳濡目染,黄雪莲也攒了一肚子利嘴话。此刻见兰英姐被人编排,她心里腾地冒起火来,这么好的人,凭什么要受这些腌臜话?
“周同志,”黄雪莲愤愤跺脚:“麻烦您看清楚,这是林知青,咱们大队部的事务员。倒是你,自己绣不好活计,倒学会编排人了!”
“眼红别人有本事,有这闲工夫不如多练练针法!”
周素芬涨红着脸,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她本就看冯兰英不顺眼,如今对方更是处处碍她的眼。
想当初,她可是大队里公认的绣活一把手,谁找她绣花不是点头哈腰,还得赔上两个鸡蛋当谢礼?自打冯兰英来了,出风头的就全变成了她。心高气傲惯了的周素芬,哪里咽得下这口恶气!
她正要争辩,忽见章琼华抱着文件匆匆赶来。她眼珠一转,立刻扑过去:“章主任啊,您来得正好!冯兰英天天在食堂多打饭菜,还带回去,这不是占公家便宜吗?”
章琼华的脚步陡然僵住。
“章主任,您可得好好处罚她,不行的话补贴也得扣上几块,她这是占公家便宜!”周素芬还在喋喋不休。
不料章琼华却狠狠剜了她一眼,随后扭头望着冯兰英,挤出一抹笑容:“冯同志,是我考虑不周,不该把你安排出宿舍。局里腾出了单人间,您看能不能今天搬回来?”
这一出,全场哗然。
什么?!
她居然要给冯兰英安排单人间?
周素芬不可置信:“章主任,你之前不是说不符合规定吗?”
章琼华脸色一沉:“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冯同志帮我们完成任务,我们怎么能让她带着孩子住外面?”
说着转向冯兰英,语气缓和,“冯同志那天的事情是我不对,我跟您赔个不是,单间已经准备好了,您今天就能搬回来。要是你一个人不方便的话,我们可以派两个同事帮你搬。”
“不必了,章主任。”冯兰英指尖轻推,将章琼华递来的钥匙挡了回去,冷淡说,“房东大娘待我们娘儿几个亲,热炕头暖被窝,比啥都强。”
话音刚落,刘爱华带着几位领导快步走来。
“兰英同志,你说的对,”刘爱华性格向来豪爽,嗓门格外洪亮,一把攥住冯兰英的手,往她掌心塞了叠粮票和纸币:“带着几个孩子多不容易!不搬回来不要紧,租房补贴拿着,这是局里的心意!”她转头狠狠瞪了章琼华一眼:“没成家就不懂当家的难处?让你道歉是轻的!”
没想到连刘师傅都要给冯兰英送钱,周素芬张着嘴呆立原地,脸色煞白。
“谢谢各位领导。”冯兰英把粮票仔细叠好揣进衣兜,目光扫过局促的章琼华和灰头土脸的周素芬,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孩子们在出租屋有人照顾,我只管安心刺绣。任务一天没完成,我就一天不松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