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也不清楚,王爷和太妃争执的时候,奴婢没在殿内伺候。”
容槿点了点头,料想这宫女说的都是真的。里面还在闹,她这会儿若是进去,铁定挨骂,就不给自己找不自在了。
她摸出一锭银子塞到那宫女手里,“管住自己的嘴,自会有你的好处。”
问旁人估计是问不出来了,还得问崔嬷嬷。
崔嬷嬷刚去看着人煎药,从药房往回走,被容槿一把薅到亭子里。
她服用的大力丸还没失效呢,拽着壮硕的崔嬷嬷跟抓大鹅似的,拎着脖子就逮过来了。
容槿大马金刀的往那一坐,“老实交代,到底怎么回事儿?”
崔嬷嬷当了一辈子差,大部分时间都趾高气昂的,唯独这几天,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的主子天天气不顺,主子的儿媳妇癫了,主子的儿子疯了。她现在遇到这两口子,比看到端太妃都害怕。
她往那一跪,只得如实禀告。
其实,在崔嬷嬷没开口前,容槿已经隐隐猜到今天的事可能和她有关。
今天早上起来,她便惦记着昨日寿宁宫的召见。只是她刻意与萧允淮保持距离,想着若是和他提了,定然要和他同去。不如自己一个人去,大不了再吵一架,这事也就过去了。
为了安全起见,她打算以送竹牌的由头进宫见皇后,请皇后和她一起去寿宁宫,这样端太妃也不敢怎么为难她。没想到皇后看到了她送的满月礼,主动请她入宫,倒引得萧允淮误会是端太妃召她入宫的。
她想过萧允淮会担心他,却没想到他会担忧至此,还因为要人挨了一巴掌。
容槿揉着眉心,真觉得自己身处的局面越来越复杂,一切逐渐脱离她的控制。
她挥挥手让崔嬷嬷走了,独自在亭中沉思许久,直到太阳落山,才回清逸堂。
清逸堂内没有点灯,屋外尚有浅淡的天光,屋内唯有一片黑暗。
萧允淮仍旧是她走之前的姿势,端坐在那里,仿佛动都没动过。他在黑暗中,犹豫雕像一般,冰冷、坚毅且毫无生气。
容槿吓了一跳,“你怎么还坐在这儿?躺下休息一会儿吧。这里的宫人也真是的,这个时候还不送灯来,外面一个人也没有,我去找他们。”
“回来。”他终于开口,“是我把他们都赶出去的,我想事情的时候,不喜欢有人打扰。”
容槿转回身,一步步走近他,站到他身旁,声音不觉变得柔软,“我问了崔嬷嬷,对不起,你是为了我才……”
“不,不是你的原因,是我说了触怒母亲的话。”
容槿急道:“不是的,你母亲的性格实在是太拧巴了。几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她偏不和你说明白。你不要一味的苛责自己,我们每个人都不是完美的。也许你有你的问题,我也有我的问题。可我们之间沟通是正常,但我们各自和你母亲发生了冲突,这不说明她的问题最严重吗?”
萧允淮轻声叹息,“其实自从先帝驾崩后,母亲的性格越来越偏激,我也很清楚的感受到母亲对我的失望。我今天回想起很多小时候的事,几乎从我懂事开始,她便教导我,让我一定要成为诸皇子中最优秀的,只有这样才是她的好儿子。”
“我的童年很枯燥,读书、骑射、武功,什么都拿第一,母亲很开心,但我其实并不开心。我所做的一切努力,仿佛只是为了把成绩拿到她面前,让她摸摸我的头,夸奖我几句。”
“大概七八岁开始,我每天都被功课填满,做不好会被戒尺打。其实我从小就很羡慕我的兄弟们,五哥身体不好性格软弱,但他的母亲从来不会逼迫他,连他怕虫子哭都不会骂他没出息,还把他抱在怀里哄。六哥不喜读书却爱蹴鞠,他母亲会亲手给他做蹴球。”
“太后那时还是和妃,并不得宠,但是她每天都笑呵呵的。我有一次路过她的寝宫,看到她和三哥一块用膳,母子俩其乐融融说说笑笑,我那时好震惊,原来宫里还有这么快乐的地方。”
“一个不得宠的妃嫔,一个成绩并不出色的皇子,竟然过着我想要的生活。而我,从来没有那样轻松的和母亲吃过一顿饭,一次都没有。后来,我总是故意在用膳的时候路过和妃娘娘的寝殿,她真的很温柔,叫我和他们一块吃。”
“我很高兴把这件事告诉母亲,没想到母亲知道后严厉的斥责我。她说他们会害我,那些表面上对我好的兄弟嫔妃,背地里都想害我。”
萧允淮说到这里,不得不深吸一口气,胸口憋闷得仿佛被压了一块大石头。
“我刚才不停的想,我和母亲的关系怎么会变成怎样?从头开始想,忽然发现一直都是这样。母亲偏执,而我冷漠。我们无法像正常母子那样心平气和其乐融融的交谈,一开口都能伤到彼此。我看似什么都有,却什么都没有。我想要的,原来从来没有得到过。”
他说到这里,声音有些哽咽。容槿感到脸上的凉意,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流下了眼泪。她将手搭在他的肩上,无声的安慰着。
萧允淮微微抬首,在黑暗中仰望着她的脸,如叩问神明般虔诚的开口:“我这样的人,是不是杀孽太重,一生都只能求而不得?”
容槿心头一阵苦涩,她俯视着他悲伤的眼眸,视力所及明明是模糊的,但她却清楚感受到了他的痛苦。
他的手臂勾着她的腰,迫使她向前一步,然后靠在她的怀中,汲取着片刻的温暖。
容槿抬起手想要推开他,可那只手在半空中迟疑许久,最终却落在他的头顶,温柔的抚摸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