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银钿都瞧得出,她无依无靠,唯有抱紧箫羿清的大腿,或许才有转机。
可她哪里知道,她眼里的救赎或许才是通往地狱的黄泉路。
盛夏的日头像熔化的金汁,融入空气中,刺目滚烫。蝉鸣直冲耳膜,连树荫下的石凳都烤的火热,手一碰就烫的缩回。
箫羿清一早便以天气炎热为由,邀她前去清华阁避暑赏景。
知晓他要借此事同她说什么,便也没有推脱,欣然应下。
只是箫羿清见提剑跟在她身后的楚竹时脸色不太好,以往不带楚竹,是因为萧羿清说:锦儿,我只想同你单独在一起,不想被他人打扰。
就为着这句话,她全然不顾及女儿家的名声,甚至有时候连银钿都不带,这才出了前世的事。
再细想,即便带了她们,也架不住旁人的算计。
门前的青石板路被那场大雨水冲刷的干净,如今被太阳炙烤的像要裂开一般,萦绕着丝丝热气。
那辆黑金色相间的马车停在门前,与前世在京兆府前的那一幕重合,双手微微一颤。
那双陌生而又熟悉的眼眸,如同那日的大雪,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一袭织有暗金色纹路的云纱裹身,衬得马车旁的人更加挺拔。见她出来,萧羿清脸上的笑意让她生出几分恍惚。
他几步走上前来,手中的折扇轻摇,倒为她扇去几丝凉意。
“听闻你前日病了,实在不忍心让你冒着热气出来,但又怕你这几日因着热气烦躁,遂想起清华阁凉爽,亦可赏景。”
他惯会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前世的自己便是被这些糖罐儿一样的话给蒙骗了。
前些时日因为摘匾心中确实烦躁,不想见他,便随便找了个理由打发他,不曾想他竟然记心上了。
她低眉顺眼,假意咳了两声:“不妨事,也该出来走走了。”
见楚竹没有停下的意思,萧羿清脸色微变:“锦儿的身子方好,银钿跟着能照顾一二,楚竹就没必要跟着了吧?有我在,没有人能伤的了你。”
尤锦一嘴角扬起一丝微不可觉的笑容,她转身看向楚竹,脸上的迟疑尽显眼底:“父母与兄长皆已离世,楚竹如今是百般不放心我,晚娘也发了话,若是不叫她跟着,就不允我出府。”
楚竹的脸上没有什么变化,银钿则不动声色的看向她,心中暗想因为摘匾的事,晚娘还在同小姐置气,何来楚竹若不跟着便不允她出府一事?
再看向二殿下,他没有丝毫怀疑,视线毫不避讳落在她家小姐身上,无端露出宠溺的笑意。
心中不由暗暗感叹她家小姐的厉害。
萧羿清搀扶着她上马车:“既如此,那便跟着吧,晚娘也能安心。”
因为车上安置冰鉴的缘故,为了平稳,马车自是行进迟缓。
轿厢中已经备好冷香饮子,萧羿清坐在她身旁,将一盏已经有些融化的酥山递给她:“你前几日不舒服怕是热着了,吃一盏酥山,或许会好些。”
她目光幽深,看了一眼他递过来的酥山,抬首看向眼前的人,笑意盎然:“可真是巧了,方才出门时,被晚娘逼着吃了一盏,现下真吃不下了。”
萧羿清看着她的脸微微愣神,而后无奈的笑了笑:“罢了,吃过了便好。”随即抬手轻点在她的鼻尖上:“虽然尤大将军夫妇不在了,但还是有不少人心疼你的。”
尤锦一忍住心中的寒意,往他身边蹭了蹭,像一只寻求抚摸的小猫,扑扇着明亮的双眸:“锦儿知道,羿清哥哥也心疼我。”
“知道就好。”萧羿清抬手,掌心轻轻落在她的发顶,力道轻柔的像抚摸奇珍异宝。
马车距离尤府越来越远,直至没了踪影。
尤府西侧拐角处,大树下的马匹发出低沉的嘶鸣声。
伟岸的大树下两匹马静静地站着,偶尔发出不满的鼻息声。
驾马在前的人,眼睛片刻舍不得移开,先前将军府的牌匾已经换成了鲜明的尤府,而给将军府带来荣光的人已化身白骨。
“殿下,您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实在不必来此一趟。”
似是为了印证秦起的说法,热浪卷着地上的砂砾扑面而来,两匹马闪躲一般摇着头撤了几步,油亮的鬃毛在日光中闪着光芒。
萧乾元止不住的咳了起来,好不容易忍下,眼角却泛起泪光:“尤大将军待我不薄,我却不能送他最后一程。”
先是他的母妃,如今是支持他的尤大将军,萧乾元握紧手中的缰绳,被热浪吹的越发清醒。
一切的一切都是冲着他来的。
“可殿下,你已经……”
“罢了,回吧。”萧乾元打断秦起的话,依依不舍的再次看向尤府。
热浪如无形的猛兽,自地平线上翻滚而来,裹挟着灼热的窒息感,将天地化作一座巨大的蒸笼。
而笼中的人,谁也跑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