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让眼疾手快扶住她的头,将那枕头抽了出去。
重芸抬头便看见他那双狭长的眼睛,像迷雾天气闪着微弱光芒的星星似的,遥远又深邃。
见她这么盯着自己,宁让躲开她的目光。看在她生病的份上,他不想跟她计较,只是不自在地将她的头放在床上。
他的手从她一头长发中退出来,那发丝根根牵绕,杂乱地搅在一起,让他半天挪不开手。
她“哎哟”一声,被他扯下几根头发。
这人是故意的,重芸脑袋昏昏沉沉,却感觉头皮一紧,便在心里将他骂了一通。
一点也不会照顾人,不是个好医生……
他找来一块夏季解暑用的玉枕,将那枕头塞到她脖子下,这枕头寒凉,对于这发热之症有迅速降温之功效。
他开门时仅穿着里衣,现在又没有了被子,觉得有些凉,便去拿了狐裘披在肩头。
等他披好衣服,却见床上的女子闭上眼睛,已经睡了过去,她的表情也从咬牙切齿,逐渐变成了双目紧闭皱着眉头的状态。
“爸……爸爸……妈妈……”她似乎在梦中呓语,“别走……”
他此时大可叫追月过来,帮他换一间房间便是,但不知为何,他按下了这个想法。
他干脆又找了本书,坐在椅子上看,时而照看一下屋子里的炭火。
看完一本,又去摸了摸她的额头。
如此循环,直到他看完三本书。
他再去摸她额头,似乎,没有那么烫了。
重芸第二早醒来,便见晨光从窗户外照射进来,一个披着狐裘的男子坐在桌边,单手撑着头,一头顺滑的长发披在肩头,瀑布一般流泻。此时他正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好看,真他奶奶的好看。重芸一起来便感受到这一美好的场景,便目不转睛多看了两眼。
她想着,自己睡着的时候,八成是脑袋耷拉在桌上,说不好嘴角还流口水,这男人还能这么优雅地坐着,这么有气质地撑着脑袋。
佩服,实在佩服,论形象管理,他赢了。
重芸看了看身上的被子,打算继续睡会儿,反正宁让都让她睡在床上了,想来也不会过河就拆桥,她一醒便撵人吧。
等她再次醒来时,感觉身上解了乏,她伸了伸手,啊,还健康地活着。
桌边的男人却不见了。
她想下地走,却发现没有鞋子,昨晚自己没有穿鞋就过来了?
貌似是的,啊,生命都面临威胁了,哪顾得上穿鞋这等小事。
但此刻,她人清醒着,是万不可能这么光着脚出门的,外面多冷啊,得零下多少度了吧。
但此刻,她有必须出去的理由,上厕所。
重芸知道宁让的鞋子放在哪里,便光着脚过去翻找,好在屋子里是暖和的,她迅速跑过去,在箱子里翻出一双黑色的靴子,那靴子内部有些毛毛,看起来很暖和。
这男人,有脚气吗?突然想到这个问题,她凑近鞋子闻了闻,还好,没有怪异气体。
鞋子不臭,她却闻到了自己衣服上的酸腐味儿,那呕吐物在身上捂了一夜,快把她恶心炸了。
但她顾不得了,得赶紧穿好,厕所在召唤她。
穿上船一般的大鞋,再到他箱子里翻出一件厚袍子,她往身上随意一披,跟唱戏的似的,衣服比起她的身高长太多,尾部拖在地上,一边走一边擦地。
对不起了,宁让,弄脏了我再洗。她几下系好腰带,冲出门去。
开门却见一个山一般的身影挡在门口,是宁让。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穿着他衣服鞋子的女人,她此时一头乱发披散在肩,一脸慌乱,见鬼了似的。
随意穿人衣服鞋子,被正主见到了,不正是见鬼了嘛。
重芸努力淡定:“借过一下,我……我……需要去解决一下生理问题。”
“生理问题?”
听不懂?但她懒得瞎扯,她需要立刻,马上,上厕所。
“也就是,尿尿。”她闭上眼睛,从他旁边一闪而过,往那落满雪的院子里冲过去。
她一脸涨得通红,天呐,还要不要点老脸了?
宁让看着她的背影。看来,她的身体是恢复了不少。
追月看见那阿芸姑娘,披着侯爷的衣服穿着侯爷的靴子,飞快地从他屋子里冲出来,吓了一跳。
宁让用手挡了下嘴唇,故意从嗓子里咳了一声,掩饰此时的尴尬情绪。
他不需要向自己下属解释什么,因此,他转身朝着自己的房间内走去。
追月看看这边,再看看那边。
自己,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不应该看的?
而这座驿站的主院里,颜回音一脸病容躺在床上,她难受地半睁着眼睛。
她一只手无力地向嬷嬷搭过去,“嬷嬷,我肚子疼得难受。”
身边跪在地上的随行医官埋着头,听着那嬷嬷的训斥。
年纪较大的医官无可奈何摇摇头,“实在是,老朽无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