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校医室。
亭安神思恍惚地喝葡萄糖,躯干还有些不自主地颤抖。
校医和单心阳在一边,声音压很低:“身体上应该是没什么问题,血压、血糖都很正常。”
亭安突然神经质地一声轻笑。
重生……
单心阳诧异地瞪大眼睛,“这样也能叫没问题?”
如此玄幻的事情,居然落到了自己的头上。
亭安心中长久地无语。难道他死了吗?被寝室里那四个直男气死了?
不至于吧。
还是说昨天整日奔波,心情又大起大落,他夜里猝死了?
他身体其实一直都不错的,但……人没死怎么会重生啊?!
一边的校医还在说:“估计是要升高三了,心理压力大吧,每年都有这样的学生。让他安静待会,同学你陪他聊聊,稍微开导一下。”
亭安闭眼,落下两行清泪。
还偏偏重生在这时候。
这可是高三啊!
亭安是个孤儿,无所依傍。当年他就深知这点,拼了命苦读。刷题刷到肌肉记忆,所有的练习册和卷子上都不留一处空白。最后两个月他每天只睡三个小时,上学路上,湖中后门的野狗都比他精神。近视也是那时候熬出来的。
付出如此的努力才上了所名校。
虽然这名校因为选址和管理的诸多问题,之后四年被亭安嫌弃了无数次,但z大到底也是一份说得出去、可以傍身的学历啊。
现在呢?
“亭安,儿啊,你有啥不舒服的和我倾诉倾诉呗?”单心阳走过来,“我可是正儿八经受过六个课时培训的班级心理委员。”
捞起他的袖子,“来在父亲坚硬的臂膀上哭泣吧!”
亭安侧头望向他,双眼赤红。片刻后他一嗤,单心阳不会懂的。
他只想抬头问天,为什么?
为什么要把他丢回高三。
老天爷敢做这种事情,它睡觉敢闭眼吗?
单心阳叹息:“你连我都瞒着,你没有心。我们两年同桌了,是不是说好了一辈子的兄弟?好朋友,什么大事值得你憋着连我都不说?”
亭安凉薄一笑,“我们怎么可能做一辈子好朋友?”
单心阳很受伤,“你说这种话?”
亭安说:“我们怎么可能会一直是好朋友,我们上不了一个大学啊。”
“你是在看不起我呢,还是看不起你自己?”他俩成绩一直不分伯仲来着。
“就是这样的!”亭安突然暴起,一瞬间涕泗横流,“你知道我找你们有多难吗?我在98路上吐了多少次!穿过人行横道步行500米,转11线哈哈哈。永远,永远都是这句话,98路转11线,98路转11线……”
亭安终于疯了,单心阳拍他的肩膀,也没仔细听他在胡言乱语什么,“哭出来就好哈。”
“我想和你单独说话。”亭安大声控诉,“他们都欺负我啊,傻叉的公司,特别没礼貌,hr拿我刷业绩!傻叉,谁发明的queen vision啊,一点都不好用,我不喜欢,我不想看恐龙大战阿凡达。”
七零八碎的话,单心阳听得脑子都皱了。
“你受苦了,亭安你受苦了……”
亭安抽噎着,低语:“罗倘兴……”
单心阳皱眉,“你在对我喊哪个男人的名字?渣男!”
“是雕像……”z大的创校校长雕像。
亭安猛地跪下了,“我错了。我不该嫌弃食堂的粉蒸鸡屁股,我不该抱怨教学楼的楼梯窄,我不该投诉寝室楼掉瓦……”
单心阳:“寝室楼掉瓦吗?”
亭安又摇头:“不掉。”
“科研氛围浓厚,哈哈,没什么不好的,这很好,麦当劳才不好……”
他大骂:“鬼地方,破地方,连麦当劳都没有!连找家教的人也没有!进城三小时!你怎么想的啊罗倘兴,你孤僻是吗?我有什么错!我又不是故意,我嫌弃有什么错,我也就是写了几条朋友圈而已啊。”
他大哭:“我错了对不起,不要让我再考一遍啊!我都熬过来了,我不要上高三!我不要啊……不要上高三……”
单心阳安慰他:“你得上,不上高三怎么考大学啊?”
亭安挣扎:“不上。”
单心阳谆谆善诱:“得上。”
亭安崩溃:“不考。”
单心阳语重心长:“得考。”
虚掩着的门被推开了,门外的康竫小心翼翼地。他推开就看见这一幕,亭安对着单心阳大哭。
正在发癔症的亭安一下安静了。
康竫很高,把门外的光线挡了九层。他也穿着校服,发型是永远不变的短寸,短得连头发里一道缝针的陈年旧疤都清晰可见。不是善茬的面相,苦大仇深地一抿嘴,往那一站就像个混的。
“我妈去一中交流了,就我来了……”康竫温吞地,“我打扰了吗?”
亭安本身是孤儿,原本的学籍在镇上,是中考超常发挥才被市区的桐湖中学注意到的。湖中给他免学杂费,还有奖学金充作日常开销。需要监护人沟通的事项就由代理监护老师来,亭安的代理监护老师正是康竫的母亲,林翩。
一阵沉默后,单心阳率先开口,“哎,你今天翘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