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祝安手指蒙地一颤,他听不得了“死”这个字从她嘴里出来,一种钻心挠肝的疼从骨头缝里渗出来。
秋韵说得轻巧,没什么埋怨的意味。
苏丽英却心口揪疼,像是骨肉被人掏出来,鲜血淋漓。
她不懂秋韵平白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冥冥之中感觉在某刻时间地点,小韵像是真真切切死过一回。
她咬紧牙关,把那些荒谬的念头抛之脑后,“小韵,好好在秋家待着不好吗!妈妈和爸爸不再追究之前的事情了,你安安分分听我们的话,不好吗!”
秋元鹤应声道:“小韵,不要再惹你妈妈生气了。”
秋韵垂下眼睫,书里的她不安分吗?
可是依旧会被关禁闭,被诟病,被赶出去,死去得那么疼。
她微微低着头,走廊上悬着的水晶吊灯,照映着她雪亮的颈脖。
她的长相是娇艳的,但是站在这里,她像是一片柔软的雪花,轻飘飘的,风一吹就会消失。
“母亲。”她红艳艳的唇上下开合,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清明,“十六岁之前,我待在福利院,十六岁到二十二岁,我待在秋家。这些年,你们送我的饰品和奢侈品,我离开秋家秋家的时候从未带走,全部放在了我的房间……”
苏丽英听见“母亲”二字的时候就已经晕了头,眼前天旋地转。
当年便是从福利院把她领回来的那一天,她也是乖乖喊“妈妈”的。
怎么会?
她不愿听下去,急促地喘息着,“妈妈不逼你,爸爸也不逼你,肖家的事情,你不愿意去道歉,那就不去了、不去了……”
她的声音急促,像是风刮过破了口的布,呼啦啦的沙哑。
秋韵从未见过她如此失态过。
她停顿了一下,歪了歪脑袋,眼睛里带着明晃晃的不解。
苏丽英被她的眼神刺痛了,未出口的话止在嗓子眼,出不去。
秋韵轻而缓地开口,嗓音一如既往地细软。
“母亲,这难道不是你想要的吗?”
苏丽英脑袋嗡地一震,嘴唇发白。
秋韵并不想细数这些年的种种是非曲直,她的脑子确实很不灵光,连那些细碎的刁难也记不住。
她接着之前的话,自顾自说下去,“母亲、父亲,你们给的那些东西,我物归原主。你们供养我上学、吃穿的钱,我现在也存够了,不过那张卡被父亲折断了。”
苏丽英快步上步,一个字也听不下去,“你这是在伤妈妈的心啊!小韵!”
聂祝安也适时上前一步,他的眼眸深邃,望向苏丽英时,她只觉得自己在直视深渊。
苏丽英遍体生寒,生生停下脚步,站在离她一人距离的地方。
“小韵,你现在好好跟妈妈认错,你就还是秋家的小姐,顺风顺水一辈子!”
她的声音又急又厉,裹着一把未开刃的刀,锋利但不见血。
秋韵望着面前这个与她血脉相连的女人,漂亮锐利,身上带着岁月沉淀下才有韵味,此刻却显得有点慌乱。
那双眼尾上扬略显刻薄的眼睛里,罕见地流露出一两分真情。
但也仅此而已,她在他们的眼里,也只值那一两分的真情,太轻、太过于微不足道。
秋韵避开她的眼睛,歇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之前的卡坏了,没关系,我补办好会托姐姐给你们。”
“我不要!”苏丽英喉咙颤抖着,声音沙哑不堪。
秋韵捏了捏自己的手指,企图从中汲取一点力量。
她抬眼,眸子里闪烁着细碎的光,辨不清是泪还是别的什么。
“你们折断一次,我就会再补一次,直到你们接受为止。”
她一字一句说得轻缓,落在苏丽英的耳朵里,响起了惊雷。
“小韵,你怎么能这样和妈妈说话……你不能……”她喃喃自语,心碎成一块一块。
秋元鹤依旧冷眼旁观着,小孩子嘛,这样的话说说也就算了,在外面碰了墙、摔了跟头,迟早都是要回家的。
他见苏丽英上纲上线,伸手扶了她一把,粗声劝慰,“丽英,好了好了,过不了多久,她会知道,还是家里好。”
秋元鹤不觉得秋韵有什么本事,理所当然认为她终究会有一天,自己乖乖回来。
秋韵明白秋元鹤的潜台词,她嘴巴笨,不会同他们争辩什么。
最坏的处境,也不过是走上原著的剧情罢了。
秋韵转身准备离开,一回头撞进一双幽深的眼睛。
她局促不安地避开他的眼睛,在他的注视下,她各种小心思似乎都被看得一干二净。
聂祝安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是他能感受到,她似乎在想一些很不好的东西,就跟她刚刚说的那些话一样。
死了就是死了……
他的心兀地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