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韵慢慢抬头,她的长相结合他们的优点,五官稠丽,狐狸似的眼睛含着雾蒙蒙的水汽,似乎能把人看化了似的。
苏丽英一直知道她长得好,但是她总低着头,缩着自己,以至于她从来没好好看过她的这个小女儿。
出去?她嘴角上挑,并不在意,小孩子把戏罢了,嘴上说着要死要活想离开,最后还是会灰溜溜回来。
“走,可以啊,这些年在你是你身上花的钱,你原封不动还回来,我们就让你走。”
苏丽英比秋元鹤冷静些,一字一句说着。
“好。”秋韵出来之后,就重新办了一张卡,她这些天挣得所有钱,都放在这张卡里了。
苏丽英和秋元鹤不以为意,她哪能拿出来那么多钱?
秋韵将卡摆在桌子上,桌面上固定不变的花纹轮廓被遮盖。
【秋韵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没有任何底气。】
那些框死的文字,慢慢被扭曲。
“这些钱,应该够了。”
秋韵的声音依旧是轻而缓的,白开水一般,不带任何怨怼的意思。
比她想象中花费的时间更少,她以为至少需要几年时间。
秋元鹤和苏丽英脸色突变。
“你的钱是从哪里来的?”苏丽英面色不善,眉毛上扬,眼神落在她身上,似乎要刮干净她一身皮肉似的。
秋韵下意识便要低头,躲开这样的目光,却又在垂下眸子那一瞬间,生生止住了自己的动作。
她避而不答,“我赚的钱,已经够了。”
秋韵起身,蕾丝边的白色睡裙勾勒出她单薄的身躯,弱不禁风,似乎要在他们刀子一般的目光里折断。
偏偏脊梁挺拔,一步一步走得坚决果断,没有半刻停留。
苏丽英头一次对她失去掌控,色厉内荏道:“你现在出去了,以后就算是你想求着回来也没用。”
“我不同意!”秋元鹤拿起那张卡,硬生生掰成两截,扔在桌上,两块废片砸进汤碗里,咕噜噜沉下去。
断裂的声音在秋韵耳边回荡。
她停下脚步,眨了眨湿润的眼睛,一滴泪悄无声息落在地板上。
他们不愿意放她走。
没关系,她还有第二套方案,她用袖子擦干净脸上的泪痕。
没关系。
她压下止不住颤抖的身子。
秋元鹤自认退了一步,缓缓开口:“肖家的事情,我们不逼你了,道歉也不急于一时,你什么时候想通,什么时候再去。”
“没有可能。”
“好啊,骨头硬了啊!”秋元鹤不明白为什么她这么冥顽不灵,气笑了,“你给我在禁闭室好好反省反省!”
*
秋韵已经是禁闭室的常客了。
第一被关禁闭,是在十五岁时候。
她回到秋家的第一天,听闻书房里有个名贵的花瓶被打碎了。
“不是我!”她费尽心思为自己辩解,“我看到的时候已经是碎的了,爸爸,我……”
秋元鹤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够了!”
她被他严肃的表情吓得呆在原地,一句话也不敢说。
“做了就是做了!竟然还在这里狡辩,去禁闭室好好反省!”
两三个人拖拽着抽泣的她,扔进禁闭室。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在这里,没有时间和空间的感觉。
听不见、看不到。
她哭喊、尖叫,但是在一片寂静里,她得不到一点回应。
恐慌在她的心底扎根发芽,一点点占据她全部心神。
她被丢弃了吗?
她被遗忘了,是不是?
她蜷缩在角落里,嗓子喊得沙哑出血。她努力抱紧自己,身体用力紧绷的感觉,似乎才能告诉小小的他——她还存在着。
门被打开,刺眼的白光照进来。
她控住不住地流泪,喊着:“爸爸、妈妈……”
苏丽英只是慢慢走到她身前,轻飘飘问她:“小韵,知道错了吗?”
她止住了眼泪,看着自己沾满灰尘的袖子,指尖摸着那块脏污,一言不发。
“想出去吗?”
苏丽英换了一种问题。
她毫不犹豫地点头,“想!”
“知道错了吗?”
她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嗓子摩擦地生疼,“妈妈,我错了。”
很久之后,她才知道,那花瓶是秋则寒打碎的,他们都知道。
一个是从小到大按照继承人培养的天之骄子,一个是从穷乡僻壤找回来的笨蛋,孰轻孰重,大家都心知肚明。
她后来问过秋则寒。
秋则寒坐在真皮沙发上,抬眼望过来,“我知道,我是故意的。”
秋韵艰难的挪动着嘴唇,“为什么?”
秋则寒笑了,跟她八分像的眼睛里充满着明晃晃的恶意,“因为,我讨厌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