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濡仔细一听,发现竟是自己的声音。
“是啊,本来就是因为协议才来到这里,什么恩恩怨怨,血海深仇,都和我没关系,只要协议完成,我就要走了。”
“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会留下来。”
“如果不是因为当初那件事,我现在也不会在这里,这些本就非我所愿。”
“留恋吗?”
蓝濡垂下头,手下似乎摸到什么冰凉的东西,那是当时抵在唐禹脖子上的刀,银白的刀面上反射出那双空洞的黑色眼睛。
那双令人讨厌的眼睛。
他是个早就应该死去的人,不应该有任何留恋。
“我没有留恋这里。”
唐禹眼底闪过一丝狠光,他正要开口继续诱骗蓝濡,房门突然被人猛然撞开。
蓝濡被这声巨响唤回了些意识,抬眼看向门口。
塞勒涅站在那儿,眼框通红,可她死死咬着牙不让眼里的泪水流下。
“塞,塞勒涅?”
唐禹皱了皱眉,看着眼前这个突然闯进来的女孩。
他的计划里,这个女孩不应该在这儿登场,她的利用价值也不在这儿。
现在已经不是最好的时机了,他看了一眼已经从情绪中挣脱出来的蓝濡,俯身捡起地上的匕首。
蓝濡见塞勒涅哭了,下意识想要替她擦去眼泪。
可手刚碰上女孩的脸,就被人猛地拍开。
“为什么!”
塞勒涅狠狠看着他,开口已是哽咽,“为什么要走?为什么又要抛下我们?”
蓝濡愣愣地看着眼前这双湛蓝的眼睛第一次如此仇恨地看着自己。
“为什么要骗我们!”
“你说了再也不骗我的!”
恍惚间他听见另一道怒吼声,带着深深的绝望,质问自己。
“我……”
蓝濡像是失去了所有的语言能力一般,哑口无言,半响后他才艰难开口。
“你们,不应该依赖我。”
不应该依赖一个混蛋,也不应该相信这个混蛋会做出什么永远的承诺。
他明明,从来就没有说过永远……
——
方泽乐看着显示屏上的这一切。
阿淮离开了,他说他得接着“治疗”。
“直到我不会成为他的阻碍。”唐拥淮朝显示屏上那一片小小的区域伸手,那个黑发少年独自一人行走在雨林中,他隔着屏幕像是要抓住他一般,最终还是无力松开。
“否则,我也不知道我会对蓝濡做什么。”
方泽乐想要阻止他,却在开口时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望着显示屏上重新出现的画面有些愣神。
那些让他感到陌生的记忆被推到了后面,那个残暴冷血的君王不见了,如浪潮一般汹涌往前扑的,是他亲眼见过的五年。
那个蓝濡离开之后,独自一人走在深渊的唐拥淮。
直到身后传来一声巨响,将他的意识猛地拉回现实。
方泽乐回头一看。
塞勒涅双眼通红,拉着蓝濡走进来。
方泽乐下意识想要挡着身后的东西,可塞勒涅却狠狠将他推开。
方泽乐看她这副样子,瞬间心里咯噔一下。
塞勒涅的反应,难道刚刚……她全都听到了?
当时他来找唐拥淮时虽然叮嘱了女孩不要乱跑,但是他当时明明知道塞勒涅的旧疾复发,安全感缺失,她必然会偷偷跟着自己。
“等等,塞勒涅……”
他想要拉着失控的女孩,就看见蓝濡紧紧盯着面前的显示屏,瞳孔微缩。
“你根本不知道你都做了什么。”她崩溃地朝蓝濡喊道。
“你看啊!看你都干了什么啊!看看他这五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从显示屏反射出的幽蓝光芒将蓝濡的脸庞整个虚化,方泽乐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蓝濡在这一刻当真像是唐禹神神叨叨讲的神一样,漠然冷淡。
塞勒涅直直看着那双眼睛,清楚听见自己身体里某些东西被摔得粉碎,她不顾方泽乐的动作,失控怒吼道。
“你知道你走了以后他不要命一样的去找你吗!你知道他们都拿他当一个疯子吗!你知道他宁愿整天泡在复苏之眼里就是为了能见见你吗!!”
你知道他再见到你以后有多开心吗......
“塞勒涅,别说了......”方泽乐垂头,鼻尖忍不住有些发酸,他想起唐拥淮那双万念俱灰般的眼睛。
“别告诉蓝濡,我不想成为,牵绊住他的东西。”
“既然执意要走那当初为什么要选择留下来!为什么要给他希望又亲手掐灭?”
塞勒涅再也忍不住泪水,绝望地掩面而泣。
“蓝濡,你知道那五年他每天都是怎么过来的吗?”
你知道我们有多想你吗?
若是以前,蓝濡或许会说,这一切本来就非他所愿,一开始他就和系统说过了,他没办法永远陪伴这个孩子,没办法成为那种温暖的邻家哥哥,更没办法给唐拥淮带去任何爱。
他也和唐拥淮说过了的,不要相信任何人,不要相信他。
他就是个骗子啊。
唐拥淮和塞勒涅没有骂错人。
他给不了任何承诺,所以才从来没有向唐拥淮许诺过什么永远。
他的结局也早就在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就已经写下了句号。
可是现在这些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因为现在,这个被他看着从男孩长成男人的孩子所有真实的痛苦,全部落在蓝濡眼里,他再也没有办法像以前一样做到视若无睹或者漠不关心。
他明明原本是希望这个孩子可以更好,可是为什么?
当蓝濡看着显示屏上闪过的一幕又一幕时,他突然觉得心生出一种强烈的无力感。
他从来都不知道唐拥淮在他离开之后的真实经历。系统说他遇到点麻烦,一直被大臣亲王和加利亚牵制着。
但它从未告诉自己,唐拥淮自他离开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彻底精神崩溃了。
他看着那个站在悬崖边上的少年,暴风雪中,他的身体那么单薄,仿佛下一秒就会坠入深渊。
他看着那个一步一步往湖水中央走去的人影,有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与唐拥淮一样,置身在冰冷之中,任凭湖水漫过全身。
胸口处突然传来足以撕裂他的钝痛。
他早就应该死了的,五年前,甚至更早的时候就该死了的......
这样才不会给人带去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