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方野,瑞尔斯一样将唐拥淮这几年不要命的样子看在眼里,也真的在某一瞬间被他眼底的疯狂撼动,觉得蓝濡没有死。
他至今还记得那一幕。
那是唐拥淮刚继任的第一年冬天,也是他们过的最忙的一个冬天,那些烂到骨子里的恶魔每一个都像是想要活生生地从唐拥淮身上分下一块肉。
而那一年唐拥淮的状态他们每一个人都看在眼里,那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麻木。
不仅是瑞尔斯,就连方野都开始担心这份重任是不是太早交到这个刚成年的孩子身上,但方泽乐却觉得阿淮并非被这些所困。
真正困住他的是一架灰色的小型飞船。
但那个时候他们每个人都太忙太疲惫,直到某天的例会,本应该坐在王座上的君王突然不知所踪,整个会场一片哗然,瑞尔斯不得不充当临时代理,稳住大局。
方泽乐在一片鸡飞狗跳中看到方野疲惫地叹了口气,嘴唇微动。
“去找他吧。”
其实方泽乐不知道该去哪儿找唐拥淮,但坐上飞船的时候他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地方,那是一个很早很早前就被所有人埋在记忆深处的地方。
唐拥淮坐在悬崖边上,脚边深不见底的黑洞让人一阵胆寒,风卷起地上的沙土颗粒,吹动少年已经有些过长的头发。
“阿淮……”
方泽乐忍不住开口叫他,唐拥淮漠然看着他,又将头扭回去,注视着脚下的深渊。
一种莫名的恐惧蔓延开,方泽乐突然感觉心中陡然一跳,忍不住想要颤栗。
唐拥淮好像已经踏入了那片深渊之中,深深的疲惫和绝望在他周身蔓延开,像是海浪一样吞没而来,让方泽乐感到异常陌生。
他忍不住恍惚,当初那个虽然沉稳却仍然会耍少爷脾气,会在那个黑发男人面前变得幼稚无比的少年好像真的已经彻底不见,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陌生的怪物
“阿淮,我们回去吧……”
“回哪儿?”
唐拥淮闭了闭眼睛,方泽乐好像看见他的身体微微向前倾,就像是要跳下去一样,吓得方泽乐忍不住往前迈了一步,随时准备要拉住他。
可唐拥淮并没有跳下去。
已经不会再有人来救他了。
他又能回哪里?
风声呼啸而来,唐拥淮的声音却精准沉稳地落到他的耳边。
“这里是我第一次遇见他的地方。”
“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我其实是想要杀了他的。”
方泽乐看见唐拥淮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浅笑,这让他好像又看到了曾经那个熟悉的少年。
唐拥淮像是陷入了回忆一样,抬头望着璀璨的星海自顾自地说着。
“我那个时候以为,他肯定是带着目的来的,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骗我,与其被他骗,不如我直接了结他,可我试了一次又一次都没能杀死他。”
“到后来,我开始相信他,开始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接受他给我的一切。”
他缓慢地说道,一种让方泽乐感觉陌生又熟悉的表情在唐拥淮脸上一闪而过,那是在面对那群道貌盎然的亲王时才会显露出来的冰冷残忍的表情。
“但他还是骗了我。”
方泽乐突然觉得好像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掐着他的脖子,他想要开口说什么,就听见唐拥淮再次开口。
“可他为什么不一直骗我。”
为什么要让我看到一丝希望却又不向我抛来摆脱深渊的绳索?
方泽乐声音艰涩道,“阿淮,当时发生的一切,我们所有人都不愿意看到……”
“是吗?”
又是这种如尘封的冰川一样的压迫。
“濡哥当时这么做。”方泽乐忍不住深深吸一口气才把哭腔压下去,“一定不希望看到你变成这个样子。”
他本来还要说什么,却突然看见唐拥淮露出一个近乎残忍的笑容。
他明明是在笑,可眼底的绝望像是藤蔓一样爬满全身,已经隐隐向外延伸,甚至要将方泽乐一并吞噬。
“他的希望?”他喃喃自语着,“可是他的希望里根本就没有我……”
某一瞬间方泽乐好像看到这个名为唐拥淮的外壳已经发出咔擦裂开的声音,藏在那缝隙之下的东西他看不明白。
有疯狂有恨意,还有无法掩去的脆弱。
“但是没关系,我知道该怎么做的,这次我会做到最好,会让他选择我。”
只能选择我。
够了……
别再说了……
方泽乐像是被那样的痛苦击溃,捂住胸口甚至想要弯下腰。
“蓝濡已经不在了……他一定也不愿看到你这幅沉溺在过去的样子。”他们都不希望看到唐拥淮这样自欺欺人,逃避现实,甚至是疯疯癫癫。
蓝濡已经死了。
“他没死。”
唐拥淮脸上的表情瞬间扭曲,他从悬崖边上起身,在这一刻好像与身后的深渊风雪融为一体。
“他、没、有、死。”
“我已经找到办法了。我一定会把他带回来,不管用什么办法,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方泽乐被他眼里的冰冷和杀意钉在原地,似乎感觉寒意从脚底蔓延至全身,半响后他后知后觉的发现这股寒意其实是从天上传来的。
下雪了。
不过是十一月初,这颗无人知晓的星球居然已经开始飘雪。
方泽乐突然想起来,今天是唐拥淮的生日,可是他那条火红的围巾却不见踪影。
唐拥淮收回了所有情绪,那些疯狂的,脆弱的,病态的,一并压制下。
“我会把他带回来。”
——
方泽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濡哥,你真的回来了吗?”
蓝濡:“??你和那个小疯子待久了也开始不说人话了?”
方泽乐露出一个苦笑,“或许吧。”
他看见蓝濡左手手腕上的那串手链,又看向他的身后,那双拥有与手链上的宝石一样璀璨的绿眼睛,突然没头没尾的说道。
“初雪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