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日子也不错啊,这么多种吃食。”裴仲瑜听着丸子羊肉也馋了。
他虽然自小在南地长大,可却不讨厌北地的牛羊肉。
姚九娘苦笑:“我说的是别人家!我小的时候,跟着我娘去别人家打下手,帮人家洗衣做饭,换人家好心,给我们拿几个丸子,一小块肉,或是不多的饺子,过年给我爷奶上供以后,我们就能吃了。小时候总有人骂我,过年还得去人家家讨饭,说我们是伥鬼。后来我娘就真的成鬼了。”
“你爹呢?他是个读书人,哪怕是替人写写书信,也能挣几个钱吧?”
姚九娘想起姚六,厌恶地摇摇头:“他?他来京城之前,一辈子没挣过一文钱!都是我娘和我们姐妹养着他!我娘低声下气去给别人家帮工换来的年夜饭,也常常等不到他回来。他不是在赌坊,就是在不知道那个女人的被窝里。手里银钱花光了,被人赶出来,才想起回家。”
裴仲瑜终于明白姚九娘为何这么叛逆了。
有这样一个爹,很难不叛逆啊!
“之前苦日子都过过来了,如今他有钱了,你反倒断绝关系了,想想不委屈吗?”
姚九娘没想过这个问题,她押了一口酒想了想,委屈吗?
更多的是愤怒吧!
对于有这么个爹的愤怒。
可愤怒好像也没什么用,便也只能无奈了。
“相比委屈还是希望跟他划清界限。你不知道,他是个脑袋空空的草包,草包做官,不知道哪天就犯什么事连累家人了。我可不想跟着他吃牢饭。”
裴仲瑜轻笑一声:“姚大人可不是草包,听闻他的上官十分喜欢他。”
“裴公子没听过一句话吗?”
“什么?”裴仲瑜一愣。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姚九娘好话说不了几句又开始骂人。
裴仲瑜恍然一笑,举起只剩个酒底子的碗:“姚小姐此言精辟!”
二人对饮,心情都是大好。
裴仲瑜心里莫名憋着一口气:“姚小姐不该离家的!尊父如此会讨好上官,怕是节节高升!”
姚九娘奇怪地看着裴仲瑜,他这么说,岂不是把满朝文武都骂了?
包括他的宰相爹......
还有最上面那位......
“你看不上朝中的百官啊?”
裴仲瑜借着酒劲儿,大笑一声,把平日里不敢说的真心话说了出来:“哈?我看不起......是啊!我就是看不起他们!一个个道貌岸然,张口闭口家国百姓!他见过几个百姓?西北疫病,他们饮酒作乐,东南洪灾,他们克扣赈灾粮草。纵容家中子侄圈地,奴役百姓。死攥着肥差结党营私。什么百姓什么国家,他们眼里只有他一姓之家!我要是有能力,我就把这些酒囊饭袋都杀了!一个不留!都杀了!”
姚九娘惊奇地看着裴仲瑜。
想不到他还是个有良知的年轻人!
可再有良知,没有权力,也只能在这破屋里裹着被子胡乱骂人。
连真的犯法的端王世子都正法不了,还杀谁呀!
裴仲瑜有些上头,他骂过瘾了,想再喝一口酒,可碗里早一滴不剩了!
他不尽兴地扔下碗:“姚九娘,你是个好人!不该回去过苦日子。山路好走了,我带你回家,给你撑腰!我解救不了天下人,还救不了个小女子吗?”
原本该感动的姚九娘却疑心道:“那你答应我的一千两还作不作数?”
裴仲瑜想说她别这么小心眼儿,格局放大一点儿!
别就盯着眼前的三瓜两枣。
可大病初愈有些虚弱,喝了不少酒又有些头疼。
只来得及说了个“算”就仰倒过去睡着了。
姚九娘吓了一跳,探了探鼻息,确认他还活着才松了口气。
看看桌子,他俩是不是嫌这年夜饭寒酸啊?都不吃!
不吃我吃!
姚九娘想着,拿起筷子夹了鸡肉咬了一口。
凉了!
算了吧!
明儿个热热吃吧!
在山上过了个年,进了二月份,山上的雪才开始化了。
他们已经吃得米尽菜绝。
春风里,榆树发芽了。
长了一枝又一枝的榆钱儿。
姚九娘指挥着竹生摘榆钱儿。
竹生秀气地一簇一簇摘。
姚九娘嫌他慢,自己也爬到树上一枝一枝地摘。
裴仲瑜怕她掉下来,在树下拧着眉头向上看。
姚九娘摘了一大盆,高兴地把最后一点儿面和榆钱儿和在一起。
“给你们尝尝你们这辈子都不可能吃第二回的吃食。”
竹生望着盆里白加绿的颜色,犹豫道:“这真的能吃?”
姚九娘嚣张一笑:“回回大旱,我都是靠这个活下来的。这东西我小时候总吃。”
她把榆钱儿和的面下到锅里摊成饼。
焦香味让腹中空空的竹生忍不住咽口水。
姚九娘贴心地把第一张饼给竹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