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岁头上动土,有本事。”靳梦衡掐灭指尖阴火,感觉四肢渐渐恢复知觉,“说说,意欲何为?”
厉鬼虽恶,冥护却能天然克制。好比方才那只,鬼气重不假,对付起来也快,冥护三两口吞噬鬼气,魂魄几爪收拢压实,自是送去轮回转世。
眼下这只却不同,头脑清醒、尚未行凶的冤魂,冥护也无能力蛮力驱逐。
瞧不清形容的冤魂不语,只一味摇头,委屈异常,吧嗒吧嗒掉鳄鱼眼泪。
“不说算了。”靳梦衡语气淡淡,“几个月后便是中元节,今年错判的指标还剩好些没用完,左右有浪费的余地,吃了结案倒也省事。”
此言一出,冥护惊得两条尾巴竖直,愣愣瞧向他。
「衔蝉」则适时舔了舔唇,配合地目露凶光。
“……不不不,我说。”冤魂凄然哀嚎,渐渐明白过来眼前人的不好惹,忙哭道,“我坦白。”
假山权作从宽凳,长尾充作银锁链,犯罪嫌疑“魂”如实供述。
故事说来话长,但冤魂高压之下长话短说,苦大仇深,语气哀怨,仿佛要将心中的委屈与不甘尽数倾吐——
四年前,农学院三楼行政办公室。
校园内的清晨,书声琅琅,满是朝气蓬勃。
清脆的铃声划破阴翳,反观狭窄的辅导员办公室,气氛却过分压抑。
年轻的荀姓女导员眉头微皱,一双清澈的眼眸中写满了无奈。她的手中紧握着一份心理健康测评报告,目光时不时地扫向面前的学生和家长。
学生瑟缩在办公室的角落,身体微微颤抖,长发散乱,眼神空洞而恐惧。她双手虚叠,无意识地抓挠着指甲,发出细微而又刺耳的声响。
“……荀老师,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家长的声音中满是无奈与悲伤,“孩子的精神状态这个样子,学习什么的暂且顾不上,只能暂时回家休养……”
年轻导员看过体检报告,微微皱眉,轻轻叹了口气,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无措。
她侧身抬眸,看向面前颤抖不止的学生,心中满是怜悯。
“啊啊啊啊——”
忽然,小姑娘莫名情绪激动起来,家长忙上前安抚,效果却不尽如人意。动作间,家长身上悬挂着的银饰与身上其他金属装饰品相互摩擦,发出轻撞的脆响。
“叮啷、叮啷——”
不规律的声音金属碰撞声铿铿锵锵,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回荡,每一下都仿佛敲击在荀玫的心头,叫人心脏猛然抽紧,一阵难受。
“……小荀老师,我……我不要回陇西老家,不要……”
女学生纤细的身躯不住颤抖着,泪水与汗水混作一处,浸湿了几缕长发。她缓缓抬眸,费劲地瞪大着眼睛,瞳孔仿佛有些失焦,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与迷茫。
荀玫同她对视,才发觉那双满布血丝的眼球几乎要脱眶而出。
这名学生的精神状态很显然不对劲。
她伸出双手,直愣愣盯着导员,泪水无意识地淌下,希望能得到一丝帮助。
然而此刻的她,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束缚住——嘴唇张开,却没发出任何声音,伸出双手,却没有更多的动作。如同待宰的羔羊,在茫然和恐惧之中等待噩梦的降临。
最终,荀玫看着被迫带离的学生的背影,久久不曾回神。
“我也是后面查资料,才知道这个叫做‘木僵’。她恐惧、茫然又无助,在那种极度应激的情况下,说不出话,也没法动弹,只能被家长搀扶、拖拽着出了办公室的门……兜里还揣着我亲手签下的休学同意。”
冤魂的眼神空洞,缓缓讲述着一个并不美好的过去。
“那是她的父母,我没有理由反对和阻止。”
“我也没有多余的心力去照管一个已经快失去神智、才刚刚成年的学生。”
它这般喃喃念了三遍,似乎是在努力说服靳梦衡,又似乎只是为了过去的自己找了一个理由。
“打那之后,我就再没有见过那个学生。”
“之后,学校表白墙流传说,农学院有一个成绩不错的女生大一就休学了……其实,对外说她成绩很好,是被传播美化过的版本。那小姑娘成绩一般,也有些孤僻,性子并不算讨喜。”
“当然,她也确实很努力,人生规划很清楚,也一直有在勤工俭学。”
“后面,我打电话回访过好几次。但,都是她父母接的电话,我压根没跟她说上话。再之后,又过了半年,莫名其妙,我就接到了她父母的电话,说她自己想不开一头碰死了。”
“那一年,她十九岁。”
“学籍注销的手续还是我走的。班级的第一次春游团建,她也没能参加……”
荀玫的声音低沉而哀伤,仿佛还沉浸在那份痛苦之中。
靳梦衡静静地听着,神情专注而认真。
他此时正身处一片湿漉漉的草地中,眼睛仿佛被薄雾笼罩,双手在草丛中摸索了半晌,却什么都没摸到,只得无奈地放弃。
“……我以为,这件事情就这么彻底结束。直到我带的那几个班,到了毕业的年纪,我也从原本的三楼办公室搬到了六楼……我又看见了她。”
“身影很熟悉,那个本应该死去的学生,秦茵,就是她!”
“我被从楼上推了下去,我不会认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