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都是冒犯,金照古虽然卑鄙,但他敢承认,不会为自己下流的行径做遮掩,但云大人你么……”箫人玉轻笑了一声:“就让草民看不懂了。龌龊二字,不会因为你这身皮就换了个意思,金照古龌龊的明晃晃,至于你,也不过是龌龊的遮遮掩掩罢了。”
这话太难听了,难听到云海尘不敢去看箫人玉,因为他知道,箫人玉说的是对的。
金照古欺辱箫人玉,敢承认自己是色欲熏心,自己呢?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就追问对方是不是喜欢自己,甚至还想去亲吻对方,连一个正儿八经的名头都没有,骂自己龌龊,倒也不算过分。
敢做不敢当,云海尘在心里暗骂自己:还大理寺右少卿、巡案御史呢,连自己都审不明白,何谈为百姓伸冤。
“抱歉,我……”云海尘言语混乱:“……你早点歇下吧,我先回去了。”
“好。”箫人玉自始至终都语气软款,即便是指责对方,也温声细语的,让人惭愧不已:“今日的事,我不会放在心上,希望云大人也一样。”
这话说了还不如不说,不仅没有丁点儿安慰的作用,还让云海尘越发苦闷,但事已至此,他不适合继续叨扰,只好闷闷的“嗯”了一声,像个傀儡似的,僵硬着拔腿离开了。
箫人玉站在原地未动,直到看着云海尘给自己关上门之后,口中才发出一声不屑的嗤嘲:“呵,什么朝廷钦派的巡案御史,我还以为能有多么八风不动呢。”
云海尘不知箫人玉怎么讥刺自己,他浑浑噩噩的回了衙门,从离开到回来约莫隔了小半个时辰,归庭客在他房门前等着,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活像个刚下了蛋就被自己一爪子踩碎的、痛不欲生的老母鸡,于是没忍住问了一句:“怎么了你?历劫去了?”
云海尘闷不吭声,没搭理归庭客,只伸出一只手将人推开,又抵开自己的房门,直绷绷的走了进去。
归庭客见他这样实在吓人,便跟进去追问:“你没事儿吧?到底发生什么了?要不要我赶明儿请位巫觋来给你驱邪啊?”
云海尘冷飕飕的瞥了他一眼,木着一张脸开口:“你不会说话就别说。”
“不是……”归庭客急的皱眉:“你看看你现在这样子!出去一趟撞客了是不是!”
“你才撞客了!”云海尘反驳道:“他不是邪祟!”
“啊?他?”归庭客越发的一头雾水:“……谁啊?”但转瞬便反应过来,恍然大悟的问:“噢……你方才出去找小玉了是不是?”
云海尘不说话了。
不说话就是心虚,心虚就是默认,那他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就解释的通了,归庭客松了一口气:“你吓我一跳!去找他就去找他呗,竟把自己弄成这幅德行,怎么,他又抽你了?”
云海尘简直不想他说话,没好气的吐出两个字:“没有。”
“没有?”归庭客更纳罕了;“那你是因为他没抽你,所以出这死德行?”
“你胡柴什么!”云海尘一拍桌子,忍无可忍的指向门口:“出去,别赖在我房间!”
归庭客狐疑万分的吸了口气,随后无奈道:“算了,我自己去问小玉吧。”
“站住!”云海尘一听这话就像是被人拔了毛似的,登时就激灵起来:“问什么问!你多管什么闲事!”
“我多管闲事?”归庭客觉得此人简直不讲理:“是你大晚上气咻咻的跑出去,又偃旗息鼓的回来,中间只去了一趟月听窗,我身为你的侍卫,不去问个清楚能行么?再说了,你这副死人模样,明儿还查不查案子了?”
云海尘嘴犟:“我没事,用不着你操心,也耽误不了查案。”
“那你就打起精神来,”归庭客老妈子似的嘱咐他:“明天曲少卿就来了,别让他瞧见你快要入土似的模样,以免让他笑话。”
能让归庭客这么称呼的,只有大理寺左少卿曲江青,乃云海尘为官多年的同僚,两人同为大理寺卿李乘舟的学生,关系好到可以穿一条裤子,但不能盖一床被子。
“曲江青?”云海尘一挑眉:“他怎么来了?”
归庭客解释:“我也是刚收到手底下的人传来的信,曲少卿说他正好公干路过此地,想着你快要回京了,所以来此与你一同回去。”
云海尘:“我即便再快也得一两个月之后才能返程,大理寺那么多事情,他如何能在兴平县待这么久?”
“我哪知道啊,等明儿你见着他当面儿问他吧。”归庭客这一天既要查案又要翻看谳牍,到了晚上还得关心云海尘是不是受了委屈,熬到现在已经是十分疲乏,他打了个哈欠:“我得回屋去了,你自己在这儿出神吧。”
“等等,”归庭客刚要走,云海尘却冷不丁将他给叫住了:“我问你件事情。”
“啊?”归庭客看着他:“什么事儿啊?”
“你……”云海尘似是不知该如何开口,支吾了半晌,才勉强挤出句:“你为什么喜欢他?”
“啊?”归庭客恍惚了一瞬,少倾后才想起来自己逗他的时候说过的话:“噢,你说小玉啊,他……”归庭客随口编了个理由:“……他长得俊,脾气好,还是个会元,这三点随便哪一点都很惹人喜欢吧。”
“那……”云海尘越问越沉闷:“以前怎么没听说你喜欢男人?”
归庭客心道我现在也不喜欢啊,谁让你嘴硬的跟茅坑里的臭石头似的,不刺激你两句你还在里头美滋滋的泡着呢:“嗐,这不是遇上命中注定的人了么,是男是女都无所谓了。”
“可是你不觉得奇怪么?”
“奇怪什么?”归庭客心想你才是最奇怪的那个,一边说人家箫人玉性情卑劣,一边又抢人家送我的药罐儿,嘴上说着不喜欢,可听到别人说喜欢他的时候,你又急的跟快要下蛋了似的,也不知你到底是哪根骨头犯了贱。
“就是……我也说不上来,”云海尘别扭的像一根麻绳:“总觉得这种事太蹊跷了。”
“唉……我说,”归庭客真是受够了:“你当这是查案呢?事事都要寻个蛛丝马迹!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那戏词里多少一见钟情的故事,你又不是没听过,有什么可蹊跷的!你能恶心兮兮的说一句喜欢我,就不敢直视自己的心意,承认喜欢人家?”
“你……”云海尘有点儿愕然:“你能看得出我……”
归庭客白眼都快翻上天了:“大哥,你在跟我逗趣么?一提到箫人玉,你就像被按着脑袋拔毛的鸡似的,急的一边挣扎一边叫唤,除了你自己之外,连衙门口的那两座石狮子都能瞧的出来!偏你自个儿两眼糊了一层猪油!云海尘,云大人!你明察秋毫的本事呢?全丢在茅坑里了?”
云海尘脸色稍变,神色中夹杂着一点儿无奈,同他好声好气的说:“商议个事儿。”
归庭客斜着眼瞧他,没说话。
云海尘一脸认真的说道:“以后你再想讽刺我什么,直言就好,别总用鸡打比方成么?”
他真是听够了。
归庭客听罢先是一愣,随后气笑出声:“你在意的居然是这个?”他真是服了:“我也觉得用鸡打比方不太合适,鸡可比你可爱多了。”
“我……”云海尘试图为自己挽回一点儿颜面:“我好歹也是巡案御史,你说话还是要注意些分寸。”
“成成成,”归庭客揉了揉眉心,他是真没心情在这儿耽误工夫了:“那今晚就说到这儿吧,明儿我必须要去一趟月听窗,跟小玉说一句老子喜欢他,等我俩双宿双飞的时候,你可别急的扑腾翅膀!”
还是鸡!翻不了篇儿了是不是!云海尘皱眉:“我都说了你别……”
“睡吧我的大人,”归庭客打断他的话:“别耽误明早从窝里爬起来报晓。”说完就潇洒的转身走出去了。
云海尘气的握紧桌上的茶杯,指关节都泛出青白色。一个箫人玉,一个归庭客,两人没一个让自己安生的,就知道变着法儿的戏弄自己!这巡案御史当的是一点儿尊严也没有!云海尘“嘭”的一声砸了一下手里的杯子,也不知道对谁耍威风呢:“你才报晓!你全家都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