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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Leu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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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话还没说完,终于看清了那人的脸,一瞬间像是被定住了。

“……梁先生?”

梁悯初没有立刻说话,他的眼神在两人握着的手腕之间停了一下,随即收回,微微一笑:“沈公子。”

沈时砚像是忘记了怎么把手放开,只站在那里,眼里闪过一丝慌乱。他的肩膀不自觉地绷紧了,声音低下来:“您……也在。”

陈蔚青的呼吸轻得几不可闻,她觉得那一刻露台的夜风都像是被抽空了,只剩三人站在这一片光影边缘,像在一张斑驳的旧相片上,各自站在命运的剪影里。

“我只是出来透透气。”梁悯初淡淡开口,声音依旧温和,“你们挺好,两家人的事情没有影响你们吧?”

陈蔚青那一刻几乎要哭出声来,她说话了,声音里满是苦涩,甚至有些颤抖,她只能祈祷已经微醺了的老师没能听出来,但张口还是调侃的笑话:“罗密欧与朱丽叶嘛,老师。”

梁悯初仿佛没听清,又像是故意在思索,他的目光轻轻落在她身上,眼底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大概是惊讶…吗?他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低低地笑了。最初只是唇角微扬,紧接着,那笑容像是被夜风吹开了一道裂缝,终于在眼角绽出一点湿意。

“可别。”他大笑着,最后说,“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结局多悲惨啊——梁山伯与祝英台也不行。我可不想我的学生最后化蝶了。”

我的学生——这个词在陈蔚青的心头猛烈的敲了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化开了。

梁悯初还是站在原地,手指慢慢摩挲着杯沿。露台的风吹起他鬓角的几缕发丝,他的脸掩在夜色里,看不清是清醒,还是醉了。

“你这些日子……”陈蔚青终于开口,声音有些轻,像一颗掉在地毯上的珠子,“都在做什么?”

梁悯初沉默了几秒,像是在确认她是真的问了这个问题。然后他转过身,仰头喝尽杯中余酒,慢慢说道:“往北方走了一点,替我一个旧同学讲了几节课。也去看了一个姨母,她还认得我——还说,‘你穿这身衣服看起来像个正经人’。”他顿了顿,低低笑了一声,“其实那身西装是我爸留下的。”

他把酒杯放下,继续道:“后来我去了趟租界,看到人贴着‘中国人与狗不得入内’的旧告示被撕掉了,可地上还踩着原来告示的边角。报纸写着‘新时代’,可坐在咖啡馆里的人换了名字没换脸,服务生的围裙还是脏的。”

他抬头看她,眼神已经没有了醉意,只剩下一种极其疲惫的清醒。

“我不知道我是谁了。别人看我,是‘英国回来的香港人梁先生’。走到讲堂,是‘香港籍临时讲师’。出了海关,他们叫我‘Leung’。”他慢慢说,“我起初以为我可以四海为家,后来才知道……我根本没有家。”

陈蔚青听着,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她伸手扶了一下露台的栏杆,明明站得好好的,却仿佛怕自己下一秒会倒下去。

“那你……”她鼓起全部的力气,像是在赌上一切尊严,“你能回来吗?”

这句话说出口的那一瞬,她几乎是闭着眼的。她怕他笑,也怕他不笑;怕他说不,也怕他说是。怕的是,这一切都没有意义。

她几乎是孤注一掷的,这几乎是整个晚上最容易暴露这场谎言的一句话、一个行为,但她知道她以后可能再没有机会了,她近乎绝望地,问出了一个听起来再平常不过的问题。

她睁开眼,看着他,看着他像是被风吹得微微晃动的身影。

梁悯初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望着她,然后又望着站在她身后的沈时砚。陈蔚青不知道他是看透了这个谎言,还是只是单纯的醉了。

他忽然笑了,声音很低,像是酒意泛起:“好啊。”

他没有问回哪里,也没有问多久,只是轻描淡写地答应了一句——像是应她一个愿,也像是给自己一个喘息的借口。

那一瞬间,陈蔚青差点控制不住地往前走,像个十岁的小孩那样扑进他怀里,在他肩头痛快地哭一场,说一句“我好想你”。她知道她不行,她甚至知道这个“好啊”并不一定能作数。

她站在那里,手指绞紧了裙摆,喉咙泛酸,心跳得像一颗太过饱满的果实,在风中摇晃到极致,差一点就要烂开,却没有落地。

冷风吹过来,吹在她脸上,她像逐渐苏醒了一般,她拉起裙摆,回忆着老师曾经教给她的,朝他行了一个西式的礼——仿佛这种不合时宜的得体能弥补什么,她挽起沈时砚的手,离开了露台。

她回头,往后看,一点都看不清那人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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