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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叛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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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可惜了。”

“可惜什么啊……”说话那人把声音压的极低,“沈家都不指望他了……据说准备扶他弟弟……”

蔚青从人群中悄悄退到墙边,端着杯子,仿佛自己就是一张桌布上多余的折角。

她的目光越过厅中人群,看向窗外黑得发蓝的天。风从南边吹来,带着水气,也带着一种说不清的躁动。

笑声还在桌边萦绕着。蔚青顺着笑意点着头,脸上的弧度仿佛还没散去,脚步已经悄悄后退了半寸。

她走向洗手间方向,拐进走廊深处那段没人注意的暗角,把扯得她头皮疼的,梳的一丝不苟的头发放下。

再走出来时,她像是换了一个人,像在夜色中呼吸到了久违的空气。

她小心翼翼地走出陈宅后门,沿着夜色中的小巷一路向东,街灯昏黄,蝉声交错,远处隐隐是江边码头的汽笛声。

她穿过两条巷子,一道石阶,一排围墙,拐进那座熟悉的女中后门。那儿早被人撬开过锁——她记得,是上次婉芝说“每座牢笼都该有个出口”。

教学楼还亮着灯,但不是值班老师的那种惨白,而是从三楼那间教室透出的,暖黄、闪动、像熔了蜜蜡似的光。窗户没关紧,传出西洋乐的片段旋律——是黎婉芝最爱的法国香颂,还有年轻人压低声音的笑。

穿过昏暗的走廊,她终于来到那间掩着门的教室。

教室不大,座椅推到两侧,讲台上挂着旧黑布,遮住校训标语。纸串灯绕着黑板转了一圈,旧收音机正播放着音乐,音质模糊得像隔着层雾。

教室本是只能容纳十来个人的小房间,但此刻竟挤了三十多张面孔。门一打开,热气几乎是扑着脸卷进来——带着汗水、汽水、纸张、油墨和香水混合的气味,还有空气里一种摇晃着、舞动着、不肯停下的躁动。

屋里吵吵嚷嚷,三两成群的人围在一起,脚步随节奏打拍子,有人挥着手臂讲着笑话,还有人正试图把一张课桌当成舞池中央的小台子站上去。旁边的黑板上却留着还没擦干净校训的一角,像是故意留下的讽刺。

窗子没关,夜风挤进来,带着南州江边的潮湿和星光,还有远处不知哪家洋行烟囱里飘出来的微薄汽油味。

蔚青的心跳的像重锤,她不断拨开人群,终于在窗边看到了她最好的朋友,黎婉芝。婉芝坐在窗台上踢着腿,终于也注意到陈蔚青。“你怎么穿成这样?啊…噢我想起来了,陈家今晚有晚宴呢。”她蹦下来,挽起蔚青的胳膊:“你终于来了!再不来我就让你错过人类科学史的转折点了!”

蔚青被她拉进人群,笑着说:“我已经错过一整夜的陈家式外交史了。”

婉芝朝教室角落努了努嘴:“给你介绍个不擅长笑的人。”

那里站着一个青年,穿着深蓝旧西装,眉眼清冷,站得略有些僵。他正被人围着提问,语速不快,却讲得极专注。

“……如果我们把机械式加法器连到定时电路上,它就不只是计算,它开始能‘记’了。逻辑不是冷的,是有结构、有延续、有命令的。你能给它任务……”

她站在人群边,靠着窗台,接过黎婉芝递过来的没有气了的汽水,听那个男人讲那些电路、机器什么的。

他讲得很慢,很清晰,却并不讨好。他的嗓音有些沙哑,像纸张翻过旧页时的声音。蔚青不懂他说的每一个术语,但她听得出,他讲的不是在卖弄知识,而是在试图描述一个他相信的世界。

“……当你给一组齿轮设定了判断条件,它就不再是死物。哪怕只是两个铜环在旋转,它也能‘选’出你要的东西。这就是逻辑门的雏形。”

一旁有人点头:“就是那种,靠打孔卡片控制的机器吧?你说过能做算术?”

他点点头:“不仅是算术。它能记忆、能判断,甚至可以对重复的信息做出排除。你可以通过电给他下指令……”

她忽然开口:“那么它,会不听指令吗?”

话音刚落,教室里的空气仿佛轻轻一顿。她意识到自己的问题问的有些荒唐——是在问机器,还是在问自己。

沈时砚抬起头,目光穿过人群,准确地落在她脸上。

那一瞬间,她有点后悔。这个问题问得太突兀、太像挑衅。可她没打算道歉,只是抿唇站着,像用一根细细的鱼线试探这人心口下的逻辑系统。

他没有笑。

“你是说……”沈时砚的声音慢下来,像是在小心校对每一个词,“当机器已经接受了一整套逻辑命令——它能不能,不按设定的顺序走完?”

他语气里带着轻微的迟疑,却并不回避。“如果它拥有多个执行分支,它……也许能。”

他低头,自言自语地补了一句:“或者哪里出错了……”

然后,他重新抬头看她,声音安静又专注:“是个好问题。你——在哪所学校读书?”

那句话不只是客气,而是一种认真。

像是一个工程师对精妙的结构产生的敬意和好奇。

蔚青有点发怔。她听不懂他说的每一个术语,却听得出,这个人不是在解释原理。他在回答她。

她下意识想笑,但没笑出来,只低低应了一声:“我父亲为我请了家庭教师。”

这时婉芝从讲台后挤出来,笑着打圆场:“我来,我来介绍——这是我表哥,沈时砚,刚从德国回来,念的什么算术什么机器什么的,这位是陈蔚青,陈家的小姐。”

沈时砚轻轻“啊”了一声,不知是因她的名字,还是她的问题。

哎?刚刚从西洋回来的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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