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没话说了吧?”阿弃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阴阳道,“小郎君吃一顿馉饳儿的时间,就能和初初见面的名利壁大掌柜谈笑风生,还能和不打不相识的‘九路神仙’萧三楼主打趣玩闹,我阿弃一无名之辈算个什么,哪能入得了花小郎君的眼呐,还妄求信任呢。”
“……”
这话是讲不下去了。
花错看着面前虬髯满腮的大高个,在那边做张做致的模样,忽然涌起满满的不适感,连脑袋都突突疼起来,他伸手捏了捏眉心。
偏偏阿弃突然又问了一句:“你真的想知道那劳什子步法?”
头痛!
真的很痛!
花错想也不想便道:“不想。”
阿弃全然不听:“我可以教你。”
花错没有回答。
但也没离开的意思。
他突然想听听对方的未尽之言。
果然阿弃抢先一步,紧贴着他的身体在他耳边非常轻非常小声地说了一句;“不过我有条件。”
花错心不在焉地问:“什么条件?”
阿弃笑了,笑得像一只吃饱了蜂蜜的熊,一双如火燃般的眼睛在虬髯满腮中显得格外明亮,然后他凑在花错耳边唧唧咕咕说了几句。
花错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这人,一向冷峻,偶有嗤笑,讥笑,也难得笑得柔和,笑得文雅,但从来没有如今晚这般,笑得似春水溪风漾开寒冰;似雪融冰消;似路满桃花,画地风流。
这样的笑。
真好。
一笑人间千岁,难离心头。
“随你。”好一阵,他才微微敛了笑意,偏着头看了阿弃一眼道,“不过以后不会念诗就别念,几句酸文也不见的就能招人喜欢。还有以后别有事花小爷,没事姓花的。再有下次,我亲手上你上无右楼。”
阿弃无所谓的点点头。他此刻心情极为愉悦,本就如洒落刀尖月色一样明澈的眼神,因为那点愉悦,又蒙上了一点多情尽未休的柔和。可是这样又亮又柔的眼神刚在花错脸上滚过一圈,就凝住了。
因为对方问了一句:“阿弃,你跟着我,图什么呢?”
花错说完这句话,人已行进船舱。
舱室内灯火荧荧,人声喁喁,花佳人和几位女娘还在忙碌着。舱室外有一个小厅,有桌有椅有香有花有茶,布置齐全。窗户微敞,照进的月光微弱的像来自亘古,室内一灯如豆,坐在窗边月下烛旁的梅少虞安静的像一尊石像。
听到花错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梅少虞眼皮微抬,怪声怪气说了一句:“恭喜花少侠,得了浪子剑客李王府的传人做伙伴。”
“我又不想在这江湖弄风搅雨。”花错在桌旁坐定,给自己到了一杯茶,“浪子剑客的传人也好,名利壁的掌柜也好,甚至酩酊派的大管家,眠花宫的安君侯……都没什么区别。对我来说,人只分两种,愿意结交的,和不愿意结交的。”
“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前一种是你喜欢的?后一种,是你讨厌的?”
花错似是而非地笑了一笑:“掌柜蕙质兰心。”
梅少虞好似突然起了兴趣,她支颈托腮,言笑晏晏:“那我是哪种?”
“梅掌柜希望是哪种呢?”花错茶杯已到唇边,闻言仍是先回答了一句。
梅少虞略作沉吟,随即道:“花少侠还真滴水不漏。”然后她把桌上一嵌金黑釉木盘往花错方向推了推,“谢礼。”
花错呷了口茶,淡淡道:“掌柜又在开玩笑。”
“没有玩笑。”梅少虞掀开盘上的绒布,露出铺满金饼的一角,才又把托盘往花错这边推了推,“额外的。”
“不必。”花错拒绝的很是干脆。
“花少侠,其实我也有个问题想问你。”
“掌柜请说。”
“花少侠为何那么确信,我知道叶大郎的下落?”
花错闻言放下唇边的杯子,深深地看了一眼梅少虞,才开口道:“今天在名利壁,我相信丁七郎透露给我的大理寺卿叶风岐的案子,都是真实的。很多信息和我父亲告诉我的相符。但这有个问题,叶风岐的案子距今已二十几年,叶家当初几乎是灭族,和叶家相关的世家也基本隐匿,那么名利壁为何在我‘挂趁’的时候,那么巧正好‘有货’呢?”
他长身而起,踱至窗边,‘呀’一声,将半敞的窗一下全给推开了,好像推开了一道时间的门,门里是掩埋在历史长河下芜杂的真相,“这些资料明显是有人精细整理过的,丁七郎擅易容,擅口技,但他毕竟不是‘半面不忘’梅少虞,没有掌柜你‘聪记强识,半面不忘’的本事。那他又怎么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将所有事件前因后果记得那么清楚?分析得头头是道?甚至能抽丝剥茧把一些早就被刻意埋没的真相都挖了出来?”
花错又问道:“思来想去,我想真相就是这二十几年,一直有人在追查叶风岐案的真相,在暗中查找叶大郎的下落,而这个人……”
“我想,应该就是梅掌柜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