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深不像许奚想的那样,他考试的时候一点不专心。他试卷写得很快,更像是一种深刻的肌肉记忆,大脑转动得犹如机器,所以他总剩下很多没用的时间。
他看不见许奚,也看不到窗外的景象,于是在空白的草稿纸上,他密密麻麻地写了一堆字。
从无聊烦躁等一堆负面的字句鬼使神差地写到一个人的二字姓名——许奚。
光透过窗外繁茂的枝节,却透不过江深写满字眼的草稿纸,年少的心思总像夏日的天气一样难猜。
“收卷时间到——第一排起来收。”
许奚整理完卷子确认无误后就出了考场,上午就一场语文,还要把试卷统一送到教务处清点。
许奚看了看教学楼外的天空,总感觉阳光透不过云层,阴沉沉地,让人有些闷得喘不过来气。
“许奚,怎么了?”杨仪欣这次是高一总巡考,忙完收卷的时候看许奚靠在门上似乎有点不太对劲。
“没事……”许奚感觉有些脱力,糟了,今天没吃早饭,不行,不能晕……
“哎,许奚——”
“怎么了!”江深才到教务处,就看见许奚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是低血糖吗?许奚……”杨仪欣赶紧走过来,江深抱起他的脑袋,探了探额头,又看了看他嘴唇,恐怕不只是低血糖。
“他这几天连轴转,估计是累成这样的,行了,你感觉送他去医院,这里有我。”杨仪欣眉头紧锁,利落地给江深下了命令。
江深目光深沉,他一言不发,直接打横把人抱起,往校门口跑去。
“许奚,为什么总是这样……”不珍惜自己,江深低头看着面色苍白的许奚,他没资格去责怪谁,他只恨他自己,刚才在巡考的时候江深就隐约注意到了许奚的状态不佳。
是他的错,这么多天,许奚的辛苦他都看在眼里,但却没有制止,虽然知道制止了也没用,但不去做和做不成是两码事。
低血糖犯得快,清醒得也快,许奚睁眼的时候,他们还在去医院的路上,但大脑还很昏沉,许奚感觉全身无力。
“这是……哪?”许奚艰难地问出一句话,江深这才发现人醒了。他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去探许奚的额头。
“你发烧加低血糖晕倒了,我们现在去医院。”
许奚额头烫得江深手指微蜷,他眉间似乎皱得更紧了。
“不用,我醒了……”许奚还在强撑。
“假我请了,病也必须看,你不想耽误时间,我也不想……”不想看你这样难受。
江深没再说下去,只是心脏莫名难受。
许奚人都快烧糊涂了,话听得不清不楚,不过现在他实在没力气去做什么多余的动作了。
许奚早已记不清他上次生病是在什么时候了,他生病无论大小都不会去医院,总是一个人生生挨过去,最严重的时候也只是自己随便买点药。因为奶奶,所以他从小是害怕去医院的,在许奚的印象里,奶奶说医院是个不吉利的地方,还要花很多很多钱,所以奶奶生病总不去医院,于是小小的他也有样学样,他那时候觉得医院像个吃人的怪物,活生生的人走进去,出来时被盖上了一层白花花的殓布。
等他懂事的时候,他才知道,奶奶是不舍得花钱,所以才那样说,后面在奶奶生病的那段时间,被许奚硬生生地带进了医院,那是他有生之年第一次主动进医院,他依旧不喜欢那里,但他没有办法,他只能祈祷一切都会变好,可是奶奶还是走了。所以他还是不习惯去医院,明明有了钱,明明有了时间,明明不需要再顾及任何人,但许奚或许终其一生也无法走出这个心理阴影。
“喂……嗯,已经没事了,我在陪他打滴。”江深和杨仪欣通着电话,眼神却一直看着许奚。
“好,不要担心这里,今天下午已经换了老师监考你安心陪他,自己也不要太累了,我看你俩最近都是这样。”杨仪欣嘱咐了几句就挂了。
许奚靠在墙壁上,似乎是忽然感到脖子后面有点冰,闭着眼动弹了几下,江深很快走过去,用手掌拢住他的脸,将他的头慢慢靠向自己的身体,江深就这贴看墙站,他看了看几乎没怎么少的吊瓶,感觉就这样等下去也挺好的。
腰腹处传来温热的感觉,江深低头一看,许奚将脸蹭上了他的腰,他握着的手紧了又紧无处安放。他小心翼翼地拨开许奚额前的发丝,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将手轻轻盖在了许奚的头发上,不着痕迹地揉了揉,“平安签啊,快些灵验。”
江深闭上眼,轻轻呢喃,像那日山顶虔诚的祈祷一般。
对于医院,江深倒是熟门熟路,他似乎还从没和别人一起来过这里。记得他第一次来医院的时候,跌跌撞撞辗转了好几个科室才成功挂上号,因为没人教他怎么做,他不是没有求助过,可换来的只有母亲一句,你自己不会去学吗?
江深很庆幸,习惯了这样便不难忍受第二次。明明从没被人照顾过,却还是想要去试着照顾一个人,江深此刻看向许奚的眼神实在不算冷漠,心疼间夹杂着同病相怜的悲哀。
他们此刻的相偎是情感下意识的放纵,江深很想就一直这样下去,再久一点。
他们都曾有一场噩梦,不过如今只要睁眼便会见到彼此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