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外媒体太多了,围堵了好一阵易行辰才进来。形色匆匆赶来候场,一进门就听见这么一句话。清醒中又有着不易察觉的骄傲,跟刚入行那几年不愿应酬露脸的自己如出一辙的口气,不自觉多看了说话的人两眼。
月白色的刺绣旗袍勾勒着窈窕的腰肢,发髻整洁绾在脑后,颈间是闪耀夺目的翡翠钻石项链,是国际颁奖礼上少见的中国风。她垂着头,一手撑着工作人员,一手摆弄脚下的高跟鞋。裙摆上银白色的流苏如同倾斜而下的雨帘,随着她的动作一荡一荡地蹭着她光洁的小腿,纤细的脚踝。易行辰莫名觉得自己西装裤下露出那一节脚踝也凉凉的,痒痒的。
是她。
雷电交加的雨夜,光线昏暗的室内,一个女人用尽全力拖动着一具男人的尸体,她想自救,甚至想藏尸。长时间紧绷的精神让她几近崩溃,黑暗里她那双眼睛颤栗,恐惧,却又燃着最后一丝求生的本能。她的面部已经因为用力而狰狞,喉间挤出一声闷哼,那是力竭的象征。然后她的委屈再也无法控制,眼泪涌了出来。
这是电影《山雨》的参赛片段,正是这一声力竭的闷哼,让易行辰把票投给了她。这是无法被编剧和导演预设的的反应,完全出自一个演员当下本能,在那一刻她和她的角色共鸣了。
——
“《山雨》,燚贝。”
当所有的镜头对准她,当大屏上只剩她的画面,当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她,当身边的人都起身向她伸出手拥抱的这一刻。燚贝的脑袋里空白一片,她的感官一瞬间停止了工作。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同身边人握手的,又是怎样同身边人拥抱,甚至不知道该迈哪条腿走出去。她的裙子被她攥在手里抓了又抓,双腿机械地踏上台阶。值得庆幸她今天换了一双矮一点的鞋子,否则她真害怕自己会摔下去。
“请燚贝发布获奖感言。”
她不知所措地握着手里的奖杯和证书,怎么办?她什么都没有准备,她从来没奢望过获奖,获奖感言更是一个字都没想过,她该说些什么。
她上前两步在话筒前站定,空白的大脑里此刻只有两个字,“谢谢。”话一出口眼泪先一步落了下来。
无数个苦熬的大夜戏,奔波的行程,被否定的试镜,突然全部冲进脑袋里,让她本就眩晕的大脑更加颠簸。
“我,我没想到自己会撞上这个大运,就是,就是感谢评委会对于《山雨》的认可,感谢《山雨》剧组所有工作人员,感谢黄留东导演,感谢所有观众的喜爱。”燚贝第一次觉得自己的眼泪这么不受控制,她极力抑制的情绪,不自觉把已经说过的感谢又说了一遍。
末尾,理智回归,燚贝才想起来发言应该回归角色本身。
“时云有一句台词,我本人也非常认可。成为一阵穿堂而过的劲风,一路向前,绝不回头。正如人生,就该朝着目标一往无前。”
直播镜头扫到台下易行辰,一身黑色高定很好贴合了他的身形,稳重而内敛。
他抿着唇,表情虽还是淡淡的,只是偶尔看向台上的燚贝时,喉结在阴影里重重滚动。台上追光如银河倾泻而下,而他半张浸在暗处的脸上舒展着不易察觉的得意。
他赌赢了。
前夜闲聊,付明峰曾说宋帆会是今年的最佳女主角。易行辰却与他意见相左,他更看好燚贝。
付明峰觉得他天真。
“她才第一次来,小演员,难出头的。”
易行辰沉默不语,微微颔首,指尖一下一下的轻点桌面,仿若一切尽在掌握,脸上的表情正如此刻。
现下结果公布,连付明峰也不得不感叹一句,“让你说中了,还真是好一阵过堂风啊。”
……
颁奖礼结束,燚贝被公司众人簇拥着到附近餐厅开庆功宴。刘昌一改往日态度,热情地挽着她朝包间走。
“贝贝,来,坐这。”
那个位置是主位,燚贝不是实心眼,当然不会应声坐下,婉拒之后坐在了主位旁边的位置。今天她是主角,她不坐那个位置其他人也不敢坐,最后那个位置空了一晚上。
明知是一场怎样虚伪的饭局,燚贝也只好笑着陪刘昌演戏,一杯杯接着敬过来的酒。今后还要在这个圈子混,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不好当场让谁下不来台,多个朋友,多条门路。
酒过三巡,大家都喝嗨了,开始互相侃大山。燚贝的脑袋晕乎乎的,一个人走到露台吹风清醒。
还是那个光怪陆离的两岸,灯光,高楼,车水马龙,璀璨华章更加耀眼。很奇怪,燚贝此刻觉得她更适应这里了,距离感消失了,她觉得自己开始有点属于这里了。清凉的江风吹动她的额发,扑面而来的独属于高楼的广阔气息令她心情愉悦,甚至有点兴奋。
好戏才刚刚开始。
刘昌端着两杯酒走过来,将其中一杯递给她。
“贝贝,关于续约,我还想跟你再聊聊。”
“不用了,昌哥,我已经决定不再续约了。希望以后再见,昌哥能多多照顾。”燚贝圆滑躲掉刘昌的话头与他碰杯。
刘昌惊觉,自己以前怎么没发现这燚贝是个机灵的,话说得漂亮,事办的也漂亮。
他不给她高定的资源,她就自己借了手工旗袍,做了红毯独一份的中国风,还是今年的最美亚洲面孔。昨天和魏老师走红毯,也是恭敬又得体。连魏老师那个难搞的经纪人都夸她,小朋友很有礼貌,很贴心。她又轻而易举得到了魏老师的青睐。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那他也只好走下策了。
“好,你有决断我不拦你,但希望你能仔细考虑,只要你愿意续约,我保证以后给你最好的资源。”
燚贝当即想拒绝,被刘昌挡了回来。
“别急着拒绝,再想想。”
话音刚落,燚贝的手机就响了。
“喂,林琳。”
电话那边林琳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姐,出事了,项链不见了。”
项链,三千万的项链,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