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迟暮告别点梦所,他和安祈就几乎切断了联系。
虽说都是圈里人,很多时候难逃见面,但两人恪守着奇怪的默契,即便出席同一场活动,也能做到沉默如金,绝不交谈。
直到安祈找上门来,无论如何都要买他的房子。
迟暮把车停在梧桐山外,放下车窗,点一支烟等安祈的消息。
他已经很久没开车了,出行都有司机。今天迟暮却说不清什么心情,他决定独自过来,不让第三个人打扰他和安祈各怀鬼胎的会面。
烟雾袅袅升空,迟暮难得放空了大脑。
很久以前,他陪着FLAME的四人一起住在点梦所宿舍。
但点梦所对偶像的管理非常严格,行为规范就有近百条之多。在外的规矩还能睁只眼闭只眼,回到宿舍,就逃不掉点梦所的监督了。
那时,Liar喜欢飙车,季连殊热爱熬夜,安祈喜欢收藏一些有碍偶像形象的东西……就连身为监督者的迟暮,一样有酗酒的毛病。
于是银灯站了出来。
“买套房子吧。”银灯说,“把你们的烂毛病都藏进外边的房子。”
这个主意很不现实。
虽然那几年A市的房价远不如现在,可买房也不是这么随便的事。特别是对家境堪称贫困的银灯来说。
然而,再几天,银灯就说自己买好了。
还买在了迟暮正计划添置投资房的梧桐山小区。
迟暮尖叫着让他退掉,其他人却一边说着“真不好意思”,一边就把自己的机车、衣服首饰和重口味收藏品都塞进了C区23号。
等迟暮赶到的时候,这群人留给他的只剩客厅里的一面墙。
“那就凿一面储酒的墙架吧。”银灯比划着道,“装上玻璃,做成酒柜。”
迟暮还在唠叨:“真是疯了,干嘛非要买房。”
“唔。”
“我问你话呢,不要总在跟我说话的时候走神啊!”
其余三人也跟了过来。
季连殊兴奋地张开手臂:“快看快看,我顺便还把灯灯的卧室也装修了哦!抱枕是饭制周边,就是我们出道舞台那一场,特——别好看!!”
Liar戴着兜帽兴致平平地一嗤:“粉不拉几。”
“有时间吐槽我不如你来设计一下怎么装更好看?”季连殊挥着拳头,气呼呼地警告,“灯灯都没说丑,关你屁事!管好你的七台破车啦!”
Liar点头,煞有介事翻出自己提前拍好的照片:“车的细节我都拍下来了,你们平时别去车库,如果让我发现不该有的划痕,所有人都要负起责任。”
“鸠占鹊巢啊!”
“至少我没碰卧室……”
“那小祈把整个地下层都占完了怎么办!!”
安祈拖着沉重的步子挪上客厅,迎向所有人的目光,他懵了半天:“……怎、怎么了?”
季连殊顺着楼梯的缝隙往下看:“你还真把‘那东西’搬进来啦?”
安祈瞬间红了脸。
他无措地背着手,小心翼翼打量银灯的脸色。
但和以前的任何一次偷看一样,银灯没有露出任何不悦,只是笑吟吟地:“不就是缝纫机吗,说得这么奇怪。”
——是的,安祈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爱好。
制衣。
又称踩缝纫机。
安祈的脸彻底红透:“那那那那那我搬走!”
银灯忍俊不禁,拍了拍他的肩膀。
安祈喜欢做衣服,所以需要海量的人体模特。在宿舍那狭小的空间里,很难满足安祈的需求,但在银灯的别墅里就好多了。
虽然迟暮、季连殊和Liar原本都是A市人,根本不缺自己的住处。
可是彼时彼刻,迟暮看着欢欣鼓舞的FLAME全员。
不知为何,连久经偶像行业磋磨的他的心里都生出一丝柔软。
直到季连殊大叫着,拉起安祈一起奔向车库,放话要踹一脚Liar的爱车。
Liar紧追而去,客厅只剩下迟暮和银灯。
昏黄的灯光笼罩着他一手打造的银灯。
迟暮偏过头,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他挚友的侧脸。灯色温柔,为那轮廓勾勒出一道暖融融的金边。那双总是沉静深邃,犹如荒夜的眼眸,终于亮了几粒星灯。
“小阳说,出院之后,想要有自己的家。”银灯轻声说。
迟暮欣慰地嗯了一声。
他就知道银灯很少冲动,这样就合理了,为了尹阳,银灯一向愿意做任何事。
“那怎么能让这帮家伙把空间都占满呢?这套房子又没多大。”
“……老暮好笨。”
银灯也偏过头,笑盈盈地和他对视,“我可是在认真恳切地邀请你们,成为我和尹阳的家人啊。”
-
后来银灯失踪,留下一份签过名的不动产转让协议。
迟暮据此拿到了23号别墅实际的使用权。
他就到房子里住了半个月。
把季连殊的衣帽间拆了,把Liar的机车寄回,把安祈的人体模特、缝纫机等等一切全都卖掉。
最后对着客厅的酒柜,迟暮决定不计价格地灌醉自己。
但直到他因为酒精中毒被送去洗胃,朦胧中感受着酒液被抽出自己的身体,迟暮忽然就呜呜咽咽地哭嚎起来。
他的酒放得太多,一时半会儿没法喝完。
他恨银灯。
草率地说这是家,又草率地离开了家。
他恨银灯。
迟暮回过神来。
他怀疑真是自己年纪大了,居然开始追忆过去。
副驾驶关闭的车窗被人敲响,安祈模糊的影子立在车外。
迟暮开了门,他坐进来:“我敲了很久。”
迟暮才发现指腹有点刺痛,香烟已经烧到末尾,火星跳上了他的手。
“真是劳累您了。”迟暮阴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