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自野低头规规矩矩地坐着,活像一个被请来家长的小学生,他余光扫过从坐在座位上就没说话的自家大哥一眼。
夏自钧的西装外套搭在腿上,衬衫扣子被解开两格,面无表情的盯着前方开飞机的机长,一言不发,可却还是能够感觉到那股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氛围。
夏自野咬了咬牙,准备主动出击,“大哥,那个,我……我那天状态确实不太对,我的问题,我不该硬撑的。”
“硬撑?你记不记得当初那个医生怎么说的?”
“记得……”
“你知不知道你如果再这样下去,是不是可以考虑以后还能不能开车这个问题了?”
“……知道。”夏自野的声音越来越小。
前面的机长识趣的关上了隔离门。
夏自钧嗓音不高,“你还记得我半年前怎么跟你说的吗?”
“你说……”夏自野咬咬唇,“要时时刻刻注意自己的状态,把自己的安危放在第一位。”
“那你是怎么理解注意这两个字的?”夏自钧靠在椅背上,手指在扶手上一下一下的轻点,像是一击重锤,一下一下拍打在夏自野的心上。
夏自野被问住了,沉默半晌,他硬着头皮回答,“那天不是逞强,只是赛道我太熟悉了,风也正好,我以为我可以……”
“你以为?”夏自钧的眼神冷了下来。
夏自野立刻闭了嘴,他知道大哥最讨厌的便是这种说辞了。在夏自钧的世界里,“我以为”几乎同等于没有经过大脑思考,等于“我就压根没有认真想过。”
“你喜欢赛车这件事,爸妈一直不同意,但是我没拦过你。”夏自钧开口,声音比刚才更沉了一些,“这几年他们去环球旅行了,所以你才能这么肆无忌惮的,去年的事故都是我帮你瞒的,现在你又出事……”
他深吸一口气,“假如你之后再缺胳膊断腿什么的,爸妈回来了,我该怎么解释?”
夏自野嗫嚅几句,却发现无话可说。
“从你小时候第一次摸到赛车模型的时候起,我就知道你这辈子都难戒掉这玩意了。”
“我知道你有天分,你也肯吃苦,我带你去的第一场少年赛你还记得吗?”夏自钧眼神里隐隐流露出些怀念,“你那时候还那么小,那么怕我。可是一遇到赛车,就什么都顾不上了,颤颤巍巍的和我说‘求你了大哥,我真的很想去。’”
“因为太临时,手上带着的手套都是找别人借来的,大出一截,还生怕按不住方向盘。”
夏自野鼻子有些发酸,“我记得,我记得那天我还打滑了。”
“不止呢,还被吓哭了,哭了一路说什么‘以后再也不碰车了。’结果第二天还是偷偷跑去训练营,又被吓哭了,回家后还假装是感冒想骗过老妈。”
“哥,你别说了。”
夏自野感觉有些丢脸和好笑,但更多的却是愧疚,他一直认为夏自钧很忙,忙到几乎几个月才回家一次,可是对于这种小事还记得那么清楚。
“我不说你以为你现在这样子我就这么算了?”夏自钧看着面前这个从来不让人省心的弟弟,语气平静,“我知道你热爱赛车,但是,夏自野——”
“你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为了一个名次把命都拴在赛车上。”
这话如同一把锋利的钝刀,一下一下剜着夏自野的心口。
夏自野咬紧牙关,没有急着解释,只是微垂着眼眸,过了好一会才哑声道:“我没想着死,我只是不想离开赛道。”
他抬起头和夏自钧对视,眼神一瞬间像燃起了火光,“大哥,你不懂,我真的不是为了赢,就是每次一上场,听见那赛车引擎声,轮胎摩擦声,队友路书声,我就像重新活过来一样。”
“我不是放不下名次,我只是放不下来那个时候的我。”
这一刻,夏自钧没有说话,他很清楚弟弟是什么样的人,或者说是他知道这是他们夏家骨子里都传承下来,如出一辙的执拗。
半晌,他叹了口气,“你不听我的,是因为你热爱赛车,我气你,也是因为你只想着赛车。”
“你有没有想过,你真的出事情了,爸妈怎么办?我和你姐又该怎么办?你的朋友们又该怎么办?”
夏自野一怔,他从小潇洒惯了,别人都迁就他,宠着他,他自己也几乎是以自我为中心,喜欢赛车便疯了似的去开,不顾他人眼光,却也忘记了背后的家人。
“去年那场车祸,我在执行任务脱不开身,你姐去的。然后你知道你姐这种性格的人,打电话给我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夏自野缓缓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其实根本就没有第一句话。”
“因为第一声她就忍不住哭了,你姐那么强势的性格,我第一次见她哭得像个孩子。”
夏自野慢慢的,一点一点地低下了头。